擦一把眼泪,继续说:“我倒也不是为自己求这个药,只因我的这个病祸延子女,连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不能幸免。老天知道我的心哪,一个病拖了几十年,看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药,我不是为我自己治病,完全是想替儿女们找个好大夫哪!”
听她说得如此可怜,众人也有同情她的,也有声援她的。
“周夫人也不容易哪,她家老爷宠爱妾室,都爬到正室的头上来了,真可怜,咱们应该帮帮她!”
“就是,让郡主出来再给她看一回病,顺便给周家的小姐公子们看看病!”
“郡主学医不也是为救人的吗?不然她学来做什么用的?”
陆氏应付不来这些聒噪的夫人们,只得跟孟琳商量:“要不然,让七弟妹再出来看看?周夫人是吃她的药苏醒的,可能周夫人是想再讨一些巩固病情的药吧。”
孟琳绷着唇角,斜睨一眼一直在假哭的周夫人,想到五哥要娶她的女儿做夫人,而孟家要跟他家做亲家,孟琳心中极不乐意。他想了想说:“周夫人的先例一开,后面求医的人将会源源不断而来。小嫂子医好的人越多,她就会被传得越神,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那现在怎么办?”陆氏努嘴点着周夫人的方向,为难道,“她就是撒着性子不走,咱们还撵她走不成?何况,咱们一直拒绝的话,外面的人绝不会传出什么好话来,他们会说,咱家里‘圈禁’了一名女神医,拦着她给世人治病。”
孟琳听她分析得有些道理,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时候,只听人群中响起兴奋的声音:“来了,来了,终于出来了!”
众人的眼光齐齐放亮,跟打探照灯似的,全往花园的尽头看去,只见一个蓝装佳人,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她身着淡蓝的八幅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或洁白或嫩黄的腊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上。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青玉梅花簪,简洁中尤显清新优雅。不是何当归又是谁?
她含笑走近,上来跟陆氏打招呼:“二嫂累了吧?我听说宴已经散了,想到白天在这边看见的几朵木槿开得实在好看,所以要来偷折几枝,没想到大家还没散。”她的衣袖一动,露出白玉似的手来,手里果然握了一把金色小剪。
陆氏正好趁机解围,她松一口气,笑道:“园子里花木最多,妹妹你喜欢什么,让人说给专植花木的老刘,让他直接在竹园里种一些岂不好?这样你每日都能看见、闻见,想折花时也不必跑那么远了。”
孟琳插嘴说:“其实竹园本来是座花木繁茂的园子,不想七哥住进去几个月,里面的树木拔的拔,秃的秃,可能七哥他不喜欢养花吧。”
“我也不喜欢,”何当归微笑说,“花木离房间近了,容易招来小飞虫,气味太香了反而无趣,不如一枝花三朝五夕的摆在屋里有趣。何况,如果把花种得太好了,不免惹得别人羡慕,若个个都拿着小剪刀来铰我园子里的花,那我晚上可不敢睡觉了,还不如在花肥加点毒药,把所有花药死了干净。”
因为花太香,就要撒毒药把花药死?陆氏的脖子上凉气一冒,不知该如何接话。
何当归刚走近时,几十名贵妇都一气儿围上来,等着排队跟何当归说话,有的想探探她的底细,师从何人,擅长治什么病;有的是她的家人、朋友或听说哪个大人物正在求医,寻最好的大夫,于是想从中牵一个线;还有的,是自己身体哪里不爽,虽然只是小疾,但难得遇上神医,机会不可错过。
她们见何当归上来先跟陆氏攀谈起来,她们不好打断,就含笑从旁听着,可家常闲话聊着聊着,最后一句听着却变味儿了。不少人省味过来,何当归的意思是,园里有花是好的,她精通医术也是好的,可是当这个“好”带来大麻烦时,她可能就要逆转花香,往里面撒毒了!
听她这么说,怀揣着各种目的的夫人们,跟何当归拉扯热乎的心就凉了一二分。尤其是周夫人,她打的主意,正是要把她骗到周家去,给她看一样“好东西”。周夫人肚里的鬼点子,大约就跟何当归口中“拿着小剪刀来铰我园子里的花”的人差不多。听何当归如此灵透,说话也很直白,一点不怕得罪权贵,周夫人有些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啊,周夫人?”何当归一转身就瞧见斜倚在软垫上的周夫人,顿时满面喜色地说,“你真的醒过来了?刚远远听人提起时,我还不敢相信呢!”
周夫人扯动唇角笑了笑:“一时好,一时又不行了,我这病就是如此。“
何当归排众而出,走上前去,在周夫人身边坐下,还用细白的素手亲切地执起周夫人的手,煞有其事地为她诊脉。周夫人顿时受宠若惊了,她还以为神医必然很难请,连太师和太傅家都请不走,她就更别妄想了,只有用骗术才能将何当归偏去周家,给一个先天有疾的小儿看病。没想到,何当归来了花园,第一个就给她看病!
这是何当归第一回当众、顶着“女神医”的名头给人看病,众人的好奇心极度膨胀,整整齐齐地围成一个大圆弧,将何当归和周夫人包围在中间,不眨眼睛地观看每一个细节。
何当归微眯着亮晶晶的眼睛,诊脉诊了足足有一盏茶工夫,然后微微晃动两下脑袋,十分欢欣地说:“太好了!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周夫人你的那两个大夫用药有误,给你诊错了病、用错了药了!”
“我的大夫用错了药?”周夫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一愣。
何当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历数了周夫人这种病的各项症状,以及她的病在日常生活里的表现。周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连说“对、对、对”,没想到只是摸一摸手腕,何当归就跟透视了她的生活似的,果然是神医!
“所以说,”何当归抿唇道,“夫人你的两个大夫都没对症下药治过你的病,所以年复一年,你的病就越拖越严重了。”
周夫人有些疑惑地说:“那两名大夫可都是名医,也治好过很多的人,他们两个又是交替治疗与会诊,就算一个人有误诊,总不会两个人一起误诊吧?”
此刻那二大夫已经回外院等着去了,毕竟里面全是女眷,他们不适合久留。何当归知道他们不在,所以说话里没有顾忌:“我之所以认为那二人不能治好您的病,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我亲眼所见,当时一名大夫在您病危的时候,居然拿‘返魂丹’喂你吃!当时大家信任他们超过我,所以我看在眼里,却不能说出口来,心里憋闷得紧呢。”
“返魂丹?!那有什么问题?”
不光周夫人糊涂,在场许多人都糊涂了,返魂丹可是何家“药师堂”的秘制宝药,一两丹药需费黄金二两购得,还得通过很多门路才能凑齐一料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续命好药了。清宁郡主却说,返魂丹不能吃?
何当归娓娓解释说:“恕我直言,返魂丹并没有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么神奇,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周夫人你的这个症状就完全不适合吃返魂丹,吃了只会效果适得其反。你的这个心悸之症其实很好调养,只要吃那种寻常店铺有卖的一两银子一瓶的‘梅花点舌丹’就能医好,刚才我让九弟给你吃的就是这种药。”
“可是……”周夫人目瞪口呆,“我已吃了十多年返魂丹,还是大夫们推荐我吃的!”
何当归猜测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不是庸医,就是被人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