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解毒的大夫?太医院里有二十多个御医,谁知哪个会解毒,都是些不中用的老夫子。”
默不作声的段晓楼突然开了口:“世伯莫着急,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孟善忙问。涉及到他爱妻之安危,孟善的心绪烦乱,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也不曾想一想,何当归巴巴的亲自来送药,可不就是来瞧苏夫人的么。
段晓楼一扬下巴,遥点着何当归,眸光黑得叫人心悸。他用叹息似的口吻说:“她,是这世上最高明的大夫,世伯一试便知。”
何当归垂下一双眼帘,终于说出来意:“公公,我想瞧瞧婆婆,若我不行,公公再找更好的大夫来。”
孟善有何不允,当下就让丫鬟引何当归去内堂。
等她进去了之后,主客二人寂然用茶。这时候,孟善也瞧出来,自从七儿媳出现那一刻起,段晓楼的态度就不大对劲,孟善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紧声问:“世侄你提到的心仪之女子,莫非,莫非是她?”
先前饮茶时,段晓楼说孟府中有一女子,萦系他怀,愿用“玄武匙”为聘求娶那名女子。当时,孟善以为段晓楼看中了他三名女儿中的一个,为难地回答道,大女儿二女儿都以有了婚约,虽然对方没有世侄这般的人材品貌和家世,但婚姻之约贵在守信,不能轻易易改,如今只有一个小女儿年方十三,待字闺中,不知世侄意下如何?段晓楼一笑,然后用话岔开,说以后再议这件事。
现在见段晓楼大异寻常的神情,还有那专注而深沉的目光,只盯着何当归的小脸瞧个没完,没有一丝避讳;何当归则是一眼不看段晓楼,一双小巧的耳朵一片酡红。这不能不让孟善疑心。
段晓楼放下茶盏,不回答孟善的问题,反而说:“圣上请波斯第一巧匠大节栗打了一把玄铁天锁,制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把钥匙,天锁制好之后,图纸立刻被焚毁,除了集合四把钥匙之外,就连大节栗本人都无法开锁。孟世伯你手里有青龙白虎,小侄有玄武,至于朱雀,原本收在国师齐经那里,现在想必落到天机子手中。天锁后面的冰库里存放着的东西,世伯,难道从未动过心?”
听到这里,孟善认为段晓楼是皇帝派来,试探自己的。于是孟善敛容道:“老夫位极人臣,一心效忠皇上,手握两把钥匙,老夫诚惶诚恐,决不敢起别的念头。”
段晓楼笑一笑,用极轻的声音说:“世伯快别误会,‘玄武匙’对我而言不过是件死物,我留着它无用,纵使活一百年两百年,也不过是个孤独的人。这世间只有一个女子能让我快活,我想用那件死物,跟世伯交换一个活人。假如世伯肯成全,小侄愿带着她离开京城十年,等天下大定之后再回归故居。”
“什么人?”孟善两道浓眉皱起。
段晓楼双眼懒散地眯成细长状,黑眸专注地盯着对桌上一只汝窑茶盏,那是何当归刚刚用过的茶盏。一把轻柔的嗓音在室内回荡,轻如一阵风,耳力向来好的孟善,几乎没能捕捉到那些震撼人心的言辞。
“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是我心头的云彩,多少次我已经放手了,也已经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了,然而再抬头看天时,不知什么缘故,那片云彩竟又飘回来了,还是不远不近地悬在我头顶,心上。如此往复几年,从未间断过。”
段晓楼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些年我效命于锦衣卫,做了不少事,杀过人,也救过人,经历过世间极致的富贵荣华,也在玄妙的神功中几近勘破生死之境;于官场上,我二十余岁袭了爵位,与世伯比肩,也算达到了顶峰。然而每天闲下来的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心里一遍遍想的只有那个人,只有她的容颜。”
“请明说吧,她究竟是谁?”孟善再问。
段晓楼从茶盏看向孟善,目中满是恳求的神色,缓缓道:“自今而后,我不想再过问天下大势,愿于乱世将起之前,将我的玄武匙和兵符全交给世伯,带着她归隐山林。希望世伯在孟府中做一场火灾,把她一把火‘烧死’,使她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这对世伯是极容易办到的事,对吗?我听人说,七公子不久将纳仙草郡主为平妻,这一次走顺天府,他也有美相伴左右。她对七公子而言,不过是众人中的一个;对我而言,却是不能取代的唯一。”
孟善静静听完,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内堂有绿衣丫鬟走出来,脆声回道:“夫人已经醒了,七奶奶让请老爷进去说话。”
孟善让丫鬟先进去伺候着,方才起身往内堂方向走,沉默地垂头思考着什么,走出去十几步,又定住身形,回头冲厅中的客人说:“知子莫若父,那个丫头,也是小七常常挂在口上的人,他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些。世侄你的提议再好,我也须考虑几天才能答复你。”
段晓楼起身,长作一揖:“那小侄先回家等信,请世伯三思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