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余与孟瑄同为京城人氏,早在他们认识何当归之前,约距今五六年前,这二人就是旧相识了。虽然意气不十分相投,但彼此都知对方是深藏不露的那种类型,反而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大概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范畴。
因为年岁差距,齐玄余一向唤孟瑄为“小七公子”,如今孟瑄也已长成,几乎与颀长身形的齐玄余等高,又是有妻室的男儿,齐玄余却不改旧日称呼,还叫他“小七公子”,明显就是有些讥讽之意了:小孩子怎敢向天借胆,把一个不该出现于世间的女子收贮怀中?
孟瑄当然听出来了,于是反唇相讥,管齐玄余叫“小齐国师”,也讽刺他一不去寻失踪的父亲,是为不孝;二不去明辨圣听,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的人,还敢教训别人?
一直以来,齐玄余虽知道何当归是十公主转世,却把她和十公主当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可是半月之前,齐玄余在一东瀛籍道友的襄助下,为十公主做一个宁息锁魂道场,却意外得知,十公主并没有“安息”,而是重生于世间,以一个新的身份活着,过着完全不同的新生活。他立刻就想到了何当归,拿出她的生辰八字来排命盘。
过去几年里,他曾为何当归排过四回命盘。第一回时,他确认了她是十公主转世;第二回时,他不希望合作人宁王朱权娶一个不确定因子,因此在命盘上动手脚,把何当归与皇长孙朱允炆捆绑一处,好叫朱权死心;第三回时,他发现何当归跟孟瑄在一起了,再起命盘,才发现自己的篡改失败了,虽不明白原因但也作罢了,只要何当归不搅和朱权就行;最后的这第四回,却让他得知了,自己一直致力于复活的十公主,已经在何当归的体内苏醒了。
也就是说,没等他按部就班地走完自己的计划,那个本来要倾尽一切也未必能做到的目标,已经大功告成了。十公主复活了。他觉得自己好几年感觉不到跳动的胸口,重新有了生机。
可是他怎么能笑出声来,他苦等了十五年的公主,如今与何当归是同一个人,而后者,不久之前才刚被他丢给别的男人了。
他现在只想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可真相与理智都告诉他,情形跟十五年前公主夭亡时惊人的相似,什么都来不及了。公主爱的人和嫁的人,全都不是他。
“你比我胆子大多了,敢要皇帝的十公主。”齐玄余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意料之外的话,连他都管不住自己的口。
“承蒙夸奖,实不敢当。”孟瑄如此回道。
齐玄余诧异挑眉,孟瑄他竟这么说!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何当归乃十公主”,那么,他是否知道十公主的秘密呢?
两人巧合地同时走到庭前的老梅树下,再有半步就撞上了,然而速度不减的这两个人,没有征兆地同时定住身形,相距寸余,两道挺拔俊逸的身姿面对面立着。
距离这样近的时候,齐玄余高出的那一部分发挥了优势,孟瑄需要略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然而,齐玄余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压,比以前哪次面对孟瑄的时候都更强烈,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压迫。这说明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孟瑄其人已经强得超出他的估料,假以时日,更加不可限量。也说明孟瑄现在认真强硬的态度,想令其妥协,对何当归放手,是一件断难办到的事。
“跟她在一起,你早晚会身受其害。”齐玄余危言恫吓道,“你还不了解她的威力。到那时,连累的将是整个孟家。”
而孟瑄浅笑如初,显然没被这些话吓到。关于十公主的前世今生,是杜欢临去西北大草原之前告诉他的,不过说得没头没脑,言辞含糊,并非故事的全部。对孟瑄而言,这些信息也足够了,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何当归也一直守着她的秘密,他也不能对她稍稍放手了。
“多谢小齐国师提醒,我能处理好。”孟瑄勾唇道,“这里是孟家后宅,不是道长久呆的地方,我家不是皇宫,没那么随意。”
齐玄余冷笑道:“令堂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托了几层关系才联络上小道,让小道入宅来打平安醮的。小七公子你把我撵走,你打算怎么跟令堂交代?”
孟瑄不大客气地说:“既然是家母邀请道长,那就去彼处听用吧。”
“你娘不在家,我闲着无聊逛逛。”齐玄余抬手折下梅树上最后一枝梅,优雅闻香。
“我能照顾好她,照顾得非常好。”孟瑄冷然宣告道,“不论道长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找来,我都劝你打消了念头,否则为了我的妻子和我的家,我只好对不起道长了。她是何当归,也只是何当归。”
齐玄余听后默然一会儿,要求道:“那,让我见她一面,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
“不记得了。”孟瑄眼皮不眨地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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