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无心,我就把晋王和燕王在扬州的落脚点给记住了,让清园小厮把我的信暗中撒给他们落脚点上望风的眼线。信里也没重点提起清园和孟家,只说宁王和他的兵正往扬州迁徙,本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宁王派人在城郊富户手里巧取豪夺地抢粮食——只要这消息传到晋王燕王的耳中,他们能不忌惮,能不派手下的精英来察看情况?”
青儿听后抚掌一笑:“这个办法好,逐狼扑虎,让那些禽兽互相撕咬,咬的满嘴毛!”
何当归颔首道:“就是三方人马打不起来,用燕王他们的名号把常诺等人逼走,对我们也是有利的。原本我想去距此最近的陌茶叫帮手,可一想那里要有高绝和廖之远在还好,要是没有,光来个宋非之流,用处也没多大。而且高绝他们也不是咱们的手下,即使能凭着私交,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免多生口舌,还不如燕王他们更顶用,你说呢?”
青儿深以为然地点头:“燕王晋王的人,打死一百个也不心疼,让他们坏人之间打破头吧!”
“也未必打得起来,”何当归思忖,“常诺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说不定闻见味儿就走了也未可知。”
“你给他们的两张雪笺上写了什么?”青儿打探。
“要是能支走他们再告诉你,否则一个失败的作品,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午后,依照何当归吩咐的,一千石小麦出库,院子里除了倒夜香和刷马桶的,连青儿都赤膊上阵地做糠饼子去了。那些小麦都是精细粮食,脱过一层外壳的,因此处理起来并不费事,先做好了五筐子,按着何当归交代的均匀撒出去之后,外面的一千名难民顿时都潮水似的往这儿奔。去别家,都是夹棍棒子招呼,这一家竟然往外扔面饼,怎么不叫人疯了似的抢?
于是,那些倒夜香和刷马桶的婆子都踩梯子爬上了墙头,中气十足地向着外面的人群喊,“面饼马上还有,我们奶奶说了,看那一片的人群最安分、最少争斗,撒饼子时就多撒一筐!”
这样的话放出去,果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因为有一部分人已经吃过饼了,“清园布施面饼给难民”的事迹也早已传开了,不是那种口头许下、口惠而实不至的鬼把戏。因此一听说还有饼正在制作中,那些本来也没多少力气和嗓门再瞎闹腾的难民,纷纷都商量着——
“要不,俺们坐那边儿那个干燥的石土坡上等一会儿?”
“可他们不是骗俺们的吧?因为怕俺们拆了他家的院子门,就拿好话来骗人?”
“他们已经放过话了,说还有几十筐子大饼,管饱管够,那么偌大一座庄园,长腿也跑不了,怕什么?”
“可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来了这样天上掉大饼的好事?俺走了将近上百个村镇,凭他再富贵的人家,也没有这么肯于舍米舍面的,往往都是越有钱就越悭吝,小气得连泥巴都不肯施舍的,往往是镇上最有钱的那一家,凭什么他家就如此大方善心?”
“没听那几个婆子喊,这全是他家奶奶的主意,可能老人家吃斋念佛,心肠比一般的富人好吧。”
“就是就是,几万斤的面都舍出来了,你还怕他往面饼子里面掺砒霜不成?”
“有砒霜俺也吃,死了好歹也当个饱鬼。”
“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么干等下去真叫煎熬。”
“你急个啥,你在家生火烧水蒸馍馍,没有两个时辰工夫也弄不来,他们就是长十条手臂也得慢慢鼓捣,就等等又怎地?你不是已吃过一个,比那些一个饼没捡着的强多了,有空在这儿说嘴,不如咱们三十人划分一组,每组选个组长来维持秩序,怎么样?他们不是说,哪里的秩序好,哪里就多派发面饼吗?”——说这种话的,都是何当归安排下去的十几个化妆成难民的小厮。
这样一阵安排调停,果然很见效果,过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日薄黄昏的时候,园子的围墙再次往外撒饼子了。这次的饼很多,按着一定的频率,徐徐向外播撒,重点光顾了那些年龄不占优势而抢不到有利地势的老弱妇孺阵营。一番播撒下来,每个难民最不济也吃到了半个饼,没有一人再肠胃打结、心情暴躁了;运气好的也有抢到几个饼在怀当存粮的,这样的人,有的三三两两各自散了,带着口粮往扬州城里赶去了。
而吃了饼的人渐渐感觉口渴,于是,围墙上站的那些个婆子,指示他们找水的路径,一时又走散了大半的人。这时候,几个小门打开,抬出几筐子薄饼、夹棉衣裳和布鞋,登时一通哄抢过后,又散去了几百人。留在园子外的约还剩不到一百人,也都是脚走起泡了,想歇一觉明日再走,或可再等些食物盘缠,总之都没有了先前那种合力围攻的凶狠架势,清园的门偶尔开一开,出入两个家人,也能通行无阻了。
趁这个空档,有人出去寻了一寻那冯奶娘,没费多大力就在一土坡子后面寻得,只面颊上撞出了一块青,扭伤了左脚。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什么外伤,只是人被吓得不轻,被担架抬进了园子去都没回过神儿。
“周身上下的首饰被撸光了,衣服被扒走两件,”青儿忠实地做着汇报,“人家没劫她的色,也算是盗亦有道了。你不知道,她穿的比真正的贵妇还贵气两分,放在难民群里,纯属吸引仇恨用的。”
何当归抿嘴一笑,待要吩咐些什么,外面却有下人来报:“奶奶,有人投帖拜访,是两名出家的乞丐,指了名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