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沉浸在那个噩梦的意境中,久久不能回神,一想起来就放声大哭,哭声如孩子。
熠迢坐在床边,不算太亲密地拥了她一遭,凭她哭着,呜咽着,偶尔拍两下背。如是过了片刻,她才渐渐止住哭泣,只间歇抽搭一下,回神过来,觉得这样倚在这个人的怀里十分逾礼,刚要脱身出去,他却先轻轻一把推开了她,转身下楼去。
她倒回枕上,兀自大口喘息着,回忆起梦中的那一切见闻,周身只是战栗,那是什么样的梦,梦里那个又是什么人,那真的就只是一个梦吗?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惹上这么可怕的噩梦?
紧紧抓牢了襟口,又紧紧裹好被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她用香巾擦了一回眼泪,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耳边却传来院里的一阵对话声。
“熠迢,公子先进城去了,说要办两件用不着咱们跟的私务,”这个声音是熠彤,“等到晌午的时候在淮水茶楼碰面,一同去那个地方划了道,咱们三个就正式开拔去北方了。”
“哦,我晓得了。”熠迢答道。
熠彤惑然地问:“你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磨蹭,你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么?我的也就罢了,你的火炎丹若忘记带或带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记得那一年你丹药告罄时的情形了么,急得公子放自己的血给你饮,三碗下去才略略缓解一些。为了这个,公子轻易都不让你挪地方了。”
“……知道了,真啰嗦,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忘记带救命药,那回是特殊情况,我能说什么。”
两人的说话声中还夹杂着一个清脆婉转的鸟鸣声,熠迢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的公子怪到家了,时而跟我们极熟悉的样子,时而又忘记很重要的机密事。公子他到底是怎么了?”
“呆子!不是让你别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吗?”熠彤没好气地说,“公子就是公子,虽然有点失忆,可早晚一定会变好的,轮不着你瞎操心。还有,这样的话你可不许当着他面提出来。好了好了,别拉长着一张脸了,真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快去整理你的行囊吧,此行第一站里,公子只带你我二人,就算轻车简从,于茶道上他的档次是绝不肯降低的,莫忘了把好的茶叶茶具都准备一箱。”
“你自己怎么不去准备!什么都指派我。”熠迢也变得恶声恶气,“站住,你这是往哪里去?”
熠彤诧异道:“我于茶上懂的少,过去一向都是你准备,你这么凶做什么?没看见我手里的它,这个是西品金刚鹦鹉,昨日公子在驻扬琉璃厂内淘换来的,让教好几句吉祥话,送来给那思家寡闷的何小姐逗个笑。谁知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根本不值得花九十两银子买,我教了半夜才勉强能学会一句‘奶奶纳福’,这就巴巴的专程送了过来,你站着挡我的路干嘛?”
“鸟给我,”熠迢硬邦邦地说,“你回去吧。”
“为什么?”熠彤纳闷道,“我还得嘱咐两句饲养事项给她,这金刚鹦鹉极娇贵,喂不好就喂死了!”
熠迢毫不相让地说:“你说给她,她能记得多少,还不如去外院找个花鸟上的来水谦居,把食水饲养事宜告诉他,专项专管不就完了。”
这一回,熠彤抚掌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正是这个道理,那我先去了,你也莫在路边上打马吊了,去准备了茶叶风炉等物才好早早上路,总不能让公子在淮水茶楼干等咱们吧。”
这话说完,熠彤似是立刻就走了,可停顿一会儿,他的声音又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喊着问:“熠迢,我瞧着你古古怪怪的,好像故意拦着不让我进去见何小姐。你又作什么怪了?来时我听见楼里隐约有女子哭声,你是不是将她气哭了,怕我抖搂给公子,才不让我进楼里看?”他很自作聪明地认定了这个想法。
而熠迢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点头自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道:“她一说就哭,我也没可奈何。”
何当归在楼里听得疑惑,可自己睡成这样又哭成这样,蓬头垢面的也不好凭窗看楼下,于是听着熠彤说叨了熠迢两句,熠迢也闷闷受了,这回终于是送走了熠彤和他的鸟。过了一会儿熠迢折回来,站在楼梯口的方向说:“经过昨晚之事,园中的守卫又多添了两道,且都是些一等一的好手,跟王府侯府的守卫线也有得一拼了,你不用害怕那关墨会去而复返。我们的人一直守着莫愁别院,并未见关墨再回去,等下回再见着那厮,总不让他再活着就是。”
何当归知道,他是误以为她被昨夜的经历吓坏了,才在睡眠中大哭,于是也不做解释,客气致谢后,她又问了几句那位“常将军”跟孟瑄的过从往来情况。熠迢说公子跟常将军并不熟,刚好昨日在琉璃厂遇上了,才邀约了对方来清园吃温锅酒,可对方晚饭时爽了约,直到夜深人静了才姗姗来迟,告罪说是家人生病耽误了。
一时无话,她示意熠迢可以去了,然后自倒回榻上去,用被子蒙着头想东想西。孟瑄嗔怪她小小年纪思虑过重,不利于保养身子,可她能不多想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做那样令人绝望的一个梦,梦里的她一直在哭泣,醒了还是泪流不止,仿佛一道泪水留成小溪,将现实和梦境沟通在了一处。
只要闭目想起那一幕,顿时就觉得有一团棉絮堵塞在了胸口,蝉衣她们出了罗府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忽而,一只手拉开了她的被头,还是那个熠迢,那人还没走,还催促她起床收拾一下,说楼下摆了肴馔,让她下楼用早膳。
经过了昨夜的一场折磨,她哪里还有心情走今日吃饭、理事、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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