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怪万怪也怪不到罗家头上来,是不是?罗家待你再刻薄,始终也供养了你十几年,是不是?”
何当归紧紧咬住牙关,止住自己下巴的颤抖,她从未怪过谁,反而是别人都“以为”她在怪他们,怨恨他们。她不想跟他们争辩,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与这班亲戚老死不相往来。
老太太慈祥地拉过她的手,把随身戴了多年的念珠套在她的雪腕上,最后劝导说:“不要因为小小的争执,就远离了你的至亲家人,也不要因为小小的怨恨,就忘记了别人的大恩惠。无论如何,你还有个亲娘住在罗家,逸姐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想你娘吧。要饮水思源,即使荣耀时不能恩泽亲人,假如某天不幸获罪了,也莫要牵累你外祖一家。”
亲娘?亲娘……这两个字仿佛一根小针的针尖,轻轻一戳,就戳破了她攒了几年的气。是啊,她还有一个又软弱又没主见的亲娘,她亲娘还事事靠着罗家给拿主意呢。
尽管她对亲娘也有一肚子的怨气,也恨不得从此切断了关系。在王府来提亲之前,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她嫁不出去或只能嫁寒门,她就只是母亲眼中的耻辱和空气,母亲对她的疼宠还比不上罗白琼几人。而王府来提亲后,所有人又异口同声地夸她有福气有前途,母亲十几年在罗家抬不起头来,因了她这个女儿而突然抬头挺胸了,于是母亲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望女成凤的期盼和希冀。
那种眼神,她几年前也曾见过一段时间,那时,母亲给她穿上彩衣彩裙,让她苦学唱歌跳舞去讨好何阜一家,让她“彩衣娱亲”,想要利用一个美丽乖巧的女儿去挽回丈夫的心。那是一种热切的,期盼的,以及利用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她委屈,让她不忿,也让她心酸,可是,那是来自她的亲娘的眼神哪。那个脸庞圆圆,眉宇间永远有挥不去的愁的美丽女人,就是她的亲娘哪。她还有一个亲娘住在罗家哪——带着这样一句刻骨铭心的话,她才从烟雨朦胧的江南,来到了终年刮着西北风的寒冷边陲镇甸,做了一个名义上的宁王侍妾。
罗家人不会容许她丢了宁王侍妾的身份,这身份是她母亲在罗家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所以,一听仙盘宣布了“你还是阿权的小妾,这辈子”,她立刻松了一口气,同时暗笑自己,怎么她居然还考虑到要不要宁王休书的问题,世上哪儿有女子去求夫君的休书的?莫说她夫君是那样完美的男子,就算是他只是个不成材的平庸之辈,她也不能萌生别念,看母亲的情形就知道了,何阜对母亲那么无情,母亲都一如既往地守着那样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她用这话催眠自己,只要按着这个规则走,或早或晚,她也会迎来自己的好日子,过上有丈夫有儿子的正常女人的日子。老天都在上面瞧着呢,自己的坚忍不屈和忠贞之心,老天都看得到,就算一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老天最终不会辜负好人。
柏炀柏推演几下铜钱,又说道:“你的前世……唔,才十岁就死了,真短命,好像死得还挺冤,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无姻缘可卜。今世呐,你的桃花只一朵,就是我家阿权了。至于来世么……阿嚏!”窗外一股凉风灌进屋里,把最后一盏如豆的油灯也熄灭了,室内倏然就陷入了异样的黑暗和沉默中。
何当归凝视对面那一双黑暗中依然不减神采的双目,低声问:“我……在玉楼中遭遇的那些事……真的仅是一场梦么?”
那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说:“安心吧小妹妹,你跟你夫君圆房时就明白了,现在跟你解释不清。”
趁夜溜回王府,沉沉一眠到天亮,早晨睁开眼睛后,她觉得就像做了一个从头到尾全醒着的怪梦,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可是过程却离奇得超出她过去十五年经历的总和。她跟心仪已久的夫君在梦中有了一点进展;一个陌生男子在幻梦中与昏迷的她一起“解毒”;然后,她认识了高贵有气质的夫君的那毫无气质的老师,大侠柏炀柏。最后,她终于终于不用再在太善的敲诈和威逼下生活了,她也可以心无挂碍地踱出房间,在温暖的太阳下走一遭了。
于是,她溜达出院子,溜达进王府花园,听闻了一个最新消息,古嫔昨夜被王爷点名去侍寝,直到现在还没从王爷房里出来呢。她心中滋味莫名,碾碎了两朵秋海棠,而后开始尝试着用柏炀柏留下的联系方法去找他,昨晚临别时他说,他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帮她得到夫君的爱。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他,但她想摸着石头过河,抓住这个机遇搏一搏。
作为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夫君的爱,否则就是无根的海棠花,美丽得脆弱,短暂得只能在太阳下走一个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