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四十七巷夜色深沉,老笔斋的大门被人推开,然后又迅速关闭,里面黯淡的灯火像星星般闪了一丝便重新熄灭。
宁缺解下身后沉重的武器,撕掉大黑伞外面的布套,又脱掉身上湿漉沉重的外衫,递给站在身前的桑桑,寻常问了句:“饿了,面煮好了没?”
桑桑把手里的干毛巾递给他,重重点了点头,开心说道:“我给你端上来。”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依然是四颗花椒,葱花却比平时多了不少,面上摊着的那面金黄嫩白煎蛋更是极为罕见。砍人确实比锄田还要累,宁缺此时浑身湿漉,腹内更是饥肠漉漉,哪里能够抵御住加葱煎蛋面的诱惑,顿时眼睛一亮,放下微湿的毛巾,拣起筷子,忽忽大口吃了起来,显得香甜至极。
桑桑见他吃的高兴,黝黑的小脸蛋儿上满是高兴神色,拿起那块微湿的毛巾,站到他身后开始替他擦头发,时不时提醒一句太烫了不要吃的太快。
就在这时,昏暗的店铺内响起两声咳嗽声。始终无人理睬,仿佛隐形一般的长安城大佬,看着这对主仆对自己视若无睹对话交谈,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面很香。”
数个时辰前,朝小树来到老笔斋第一句话也是这几个字。
桑桑继续替宁缺擦头发,就当做没有看见这个人,没有听见这句话。宁缺的反应却和稍早前有了一些区别,低头吃着汤面含混说道:“给他也来碗。”
一会儿功夫,第二碗汤面端了上来,朝小树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圈椅之外没有什么坐具,也并不在意,就在宁缺身旁蹲了下来,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却发现自己的面似乎和宁缺碗里的面有些不一样。
标准的四颗花椒,三十粒葱花,但是没有煎蛋。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宁缺的碗沿提醒,宁缺用余光瞥了一眼,险些笑出声来,转头对桑桑劝说道:“别太小气,再煎个蛋。”
煎蛋终于来了,宁缺和朝小树捧着小盆似的海碗快活地吃着面,桑桑蹲在二人身前不远处,把那件衣服和布套放进铜盆里烧,店铺里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缺放下手中的面碗,舒服地向后仰去,揉了揉微鼓的肚子,看着身旁蹲着的朝小树,说道:“我杀的人超了五个,你再重新报个数……别太小气,我可是让桑桑给你加了煎蛋的。”
朝小树端着面碗,看着他苦笑说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两千两。”
“成交。”宁缺看似随意,心情却是有些小小激动,至于蹲在铜盆旁烧衣服的桑桑,更是紧紧地握住了小拳头,暗自盘算着两千两银子得有多大一堆。
桑桑准备去洗碗,朝小树有些恋恋不舍地将还有小半碗面汤的碗递了过去,然后眉头微微一蹙,缓缓抬起袖角掩住双唇,放下时袖上已经多了些斑斑血痕。
宁缺看着他的衣袖,知道在先前的连番战斗中,这个极强大的中年男子终究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沉默片刻后问道:“没事儿吧?”
朝小树接过桑桑递过来的一碗粗茶,微笑表示感谢,喝了一口后平静说道:“不用担心,我自幼在东城贫民巷弄里长大,这一辈子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比这重的伤不知道受过多少次,每次仇家看着我浑身是血,以为我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我总能爬起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宁缺自嘲说道:“一个只知道打架斗殴的混混儿居然能够修行,而且还这么厉害,我如此心系修行之道,却连初境都摸不到门,昊天老爷真是瞎了眼睛。”
朝小树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终生浸泡在长安城黑夜江湖里的帮派首领,最后能够成为洞玄上品的大剑师,其间自有一些机缘,但那些机缘不足道也。
“你说过,过了今夜你的底牌就能翻出来。”
宁缺的目光透过铺子的木门,落到远处的宫墙一角,说道:“现在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底牌是在宫里,有这么深的背景,难怪你可以不用看长安府脸色。”
“今夜之后大概整个帝国的人都会羡慕我,因为我身后站着那样一个人。”朝小树平静说道:“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为之付出了什么。”
“替宫里贵人做事,需要你付出什么?”宁缺问道。
朝小树洒然一笑,说道:“如果这些年不是被俗务缠身,宫里那位偶一动念,我便要去处理无数琐碎小事,或者我早就已经突破洞玄,踏入天命境界。”
“就这些?”宁缺继续追问道。
朝小树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笑容变得有些疏淡,缓声说道:“还需要你付出血性,做事情要顾大局,那么有时候便不能快意。因为要逼出对手所有底牌,需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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