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章 百鬼夜行

地方都还没有走过，眼下正通过的这街区也算是其中一处。只是此时已然接近宵禁时分，却仍有寻常人等在街上游走，也能见到还没来得及收摊的商贩。这里怎么想都只是一处普通的居民聚居地，而不是神秘莫测的大妖怪居住的地方。

    只是我想一位那么强力的大妖怪应该不至于会犯迷路这种小错，何况周围的这几位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刚刚经过时，那只名叫射命丸文的天狗还跟路过的老奶奶打了个招呼，收获了一块烤红薯并吃掉了。（顺便一提，因为发生了那么多事，到了现在我、姐姐和美鸟还没有吃晚饭，很饿。。）我的脑海开始浮现出疑问来，这些妖怪难道是扮成人类与其他的居民共生在这里吗？

    但随后我又迅速否定了这条猜想，若只是几只小妖怪这么做还有可能，但若是一个族群的话就不大可能。

    而且这并不能解释这群妖怪那不可思议的人脉关系，先前追踪几只小妖怪时我无疑是和那位武士说明了她们妖怪的真实身份的，我和姐姐都佩戴有阴阳寮的徽记，那位武士不可能不认识，也不应该会怀疑我说的话。但即使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地帮着妖怪们打了掩护，也就是说，他那么做是基于清楚那些小妖怪的身份的。而且根据佐藤小姐的说法，同样的事情近些日子频繁在京城各地发生，也就是说类似的情况显然不止眼前这一起。

    或许是因为想的太过深入而同时又在走路的缘故，这使得我恍惚之间一头撞在了什么物件身上并踉跄着退了两步——而抬起头来后我才察觉自己竟然撞到个人。

    从体态姿势看来，对方看来是一位年近中年的女性，只是容貌却显得要更年轻一些。

    她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但与姐姐那鲜艳的发色不同，眼前的女子的头发颜色显得更浅一些，少了一丝艳丽的同时却总觉多了几分庄严。她的衣着仿佛与这座城市……不，甚至可以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她穿着看起来是我还没有在这个岛国见过的，衣裤连起来的某种紧身服装，然而袖子却又显得异常宽松，等到了帽子，竟然是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日本的圆顶帽，这一系列装束形成了十分诡异但却不可思议地并没有出现违和感的搭配。

    她的手中持着一把与佐藤小姐那把样式类似的折扇——如今那折扇隐约出现凹凸模样，我想那多半是我一头撞上去导致的。

    “十，十分抱歉！”

    我慌忙道歉，但她看起来并无怒色，取而代之的是……惊慌？

    “没没没没没没什么！不用在意，是我自己没长眼睛的缘故！只不过是偶然相遇而已！真的没有在跟踪什么的！”

    ……结果留下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后就跑掉了，看来是个怪人啊。

    “靛酱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吓跑了！”

    “这能怪我吗！？”

    “兄长大人，好可怕……”

    “所以说，能怪我吗！？”

    “天魔大人，人类好可怕QAQ。”

    “连那边的天狗也这么玩吗！？”

    因为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气氛也放松了。虽然总觉得那位女子十分奇诡，只是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情，不想再因为分心而引发什么问题的自己，也没有了再在走路的途中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的兴趣。然而看来距离到达目的地还要一些时候，为了让路途显得不那么无聊，我开始尝试着向妖怪那边搭话。

    “喂，那边的河童。”

    “呜哇！人类——咳咳咳！咱是有河城荷取这种名字的，请不要用‘那边的’来称呼咱。”

    ……只是被搭话看起来就被吓到了，即使如此却强行扮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好像妖怪的世界里也有很多个性奇怪的人（？）。

    “下午的时候你说过吧？那间庭院阴气逼人，这样的话。”

    “当，当然是的！你堂堂一位阴阳师，该不会连那种程度的阴气都察觉不出来吧？”

    “先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阴阳师的……那么浓厚的阴气，隔了三条街都能够感觉到。但有件事我很在意，那里的阴气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就算是去年曾经发生了那么一场动乱也太奇怪了，那种程度的阴气就算死了几百个人也难以积淀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刚刚还教训了我一顿的人类有求于我令我十分高兴但是老实讲我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回答不知道就可以了，非要说那么一大堆，妖怪都是这样吗？

    “不要那样看我啊！我是最近才知道这附近有那么一间阴气逼人的宅院，所以才跑过去想看个究竟的！听人说那里的阴气都存在许多年了，我怎么能知道！”

    ……许多年？

    我皱起眉头来，我本以为那里的阴气是因为去年的那场荒谬的上皇大战天皇的动乱才形成的。

    如果是许多年的话……

    那位话语间包含利剑的小姐，在那种阴气四溢的环境生活了十几年吗？

    我没有深入思考下去，因为身前忽然传来了那位强绝至极的大天狗的声音：

    “——呼，终于到了。”

    我下意识地张望周围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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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了什么？

    如同不停地看向四周的姐姐与美鸟一样，我也充斥着好奇心地看着周围。

    甚至直到那位天魔说出来以前，我都没有察觉到已经终于来到此行的终点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明明已经“到了”，眼前的景色却与先前路过的那大块居民区并没什么明显的区别。周围仍然有许多的人，在这宵禁即将到来的时分做着自己的事情，商贩们纷纷开始收摊，有事要做的人们也开始抓紧时间。随处可见忙碌的居民身影，而且他们无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但是，那并不是构成我眼见得的场景的全部。

    其中也存在着以荷叶形成的接雨盆贮水的居民，那无疑是河童特有的姿态。

    也有着毫不遮掩自身背后翅膀的居民奔走而过，那是天狗成年的标志。

    明明是人类姿态却隐约现出飞禽走兽鸣虫的体征，分明意味着他们妖兽的身份。

    妖怪，我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语。

    本应与阴阳师势不两立的妖怪们如今出现在视界内的每一个角落里，倘若说如此巨量的妖物能生活在这京城中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的话，相比之下更加使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自然是明明是如此多的妖怪聚居的场所中，仍然有着同样不知凡几的人类同样正常地生活着的事实。眼前的妖怪，没有一只掩盖自己身为人外之物的体征，没有一只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而即使如此，那些人类居民们却早已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切，慢条斯理地度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这是……哪里？”

    我沙哑着嗓子问出声来，想要那位大天狗给我一个答复，然而在那以前一位身材矮小的女性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安倍泰亲看中的小鬼们吗？”

    那显眼的双角与大到夸张的酒葫芦使我轻易地辨认出其的真身——鬼族，本应早已灭亡的大江山鬼族。

    这位本不应在这个时代出现的鬼族，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说道：

    “人类们，欢迎来到这里——货真价实的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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