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挽弓引弦、指动如飞!
燕京城中,已然见识到投石机与霹雳车厉害的王左丞与罗知府,才刚刚登上外城的城楼,还未等站稳,只听一声巨响传来,视线所及之处,便被一片黄沙尘烟死死遮挡,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了……
王放双眼被烟尘所迷,脚下又经受不住地动般的摇晃,脚腕一软、身体前倾、直接撞向面前那道粗糙坚硬的箭垛;若不是眯着眼睛的罗知府、及时捞了他一把;没准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丞相,已然摔下高耸坚实的燕京城楼了!
“这……这是何物……”
王放虽然上了年纪,但思想开明灵活,也不是那种没见过火器的土包子;甚至在他的丞相府上,也有一柄精工三眼神火铳,也时长亲自把玩试射……只是这声巨响实在过于骇人,仿佛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一般!其声其势,远非寻常火器、与传统攻城重器可比!。
燕京知府罗源,虽然也险些被吓得肝胆俱裂;但他毕竟处于盛年之时,身体也没有受伤,自然就比王放更快回过神来。
“咳咳……呸!相爷啊,是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瓮城尘土漫天,敌我双方皆目不能视。据下官猜想,庞青山那狗贼,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安全拉近攻城距离的绝佳战机!单以此物声威判断,恐怕击垮一道城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如今瓮城已破,外城的大门,我等可一定要守住啊!”
久经沙场的王放,焉能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经过两轮试手之后,解忧军立刻打出了一张王牌,将燕京城防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可如果罗源所料不错、瓮城果真被毁的话;那么待敌军安然跨过护城河之后,燕京外城的大门,恐怕也抵挡不住解忧军的“致胜王牌”……
就在此时此刻,燕京护城军中,已经有许多人再惊呼什么“巫术妖法”、“天雷降世”、“撒豆成兵”、“驭神驱鬼”之类的鬼话了……
说到这种现象,还都要怪沈归那个小滑头、与幽北大萨满何文道,在东海关中演出的那一场“天火焚城”!
就算沈、何二人,能瞒过世人的眼睛,却定然骗不了王放这头老狐狸!人家的军功与威望,可是在几十年前、与西疆、漠北二军浴血鏖战之中、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成果,硬扎的很!
王放早已见识过最惨烈的战争、也眼见过无数条人命、在战火的倾轧之下、就仿佛灰尘一般虚无、在这片天地之间,消失的悄无声息,毫无生命的重量可言、毫无存在痕迹可溯……
不过,王放那一代的老行伍,凡是在对阵临敌之际,自有一番底气豪情。他们不问苍天、不问鬼神;所有疑惑,都自己手中的长刀、胸中的火焰来解决。
对于他们来说,生死之分,即是对错之别!
“北狼八将!”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放手扶城墙垛口,高声喊喝。老相爷一声令下,由丞相府随行伺候的家丁之中,走出了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一人做花匠打扮、鞋边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有人穿着门房的青布短衫,腰巾子上还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熟铜烟袋锅子;还有一个弥勒佛似的富态老者,身前的围裙沾满了油花;有一人独臂、有一人眼盲,还有丞相府上的大总管王狄……
一共六名老者,应声出列回令:
“末将在!”
尽管这六位老人家的打扮,实在是不堪入目;不是老奴院工,就是童老院的潜在客户;无论是具体数目还是个人形象,都与王放呼唤的“北狼八将”这四个字,压根扯不上半点干系……
可罗源罗大人,却在这六位老者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微弱的火光,黯淡却炙热……
“各人典齐五百甲士,立刻杀出外城,一举击溃解忧军的鬼魅把戏!”
“末将领命!”
只比王放年轻不到两载的老管家王狄,搀扶着那名眼盲老人起身,随后率先解开了那身价格不菲的丝绵纱袍,露出了皱纹对垒、陈伤交错的男儿胸膛!
“北狼八部将,谨尊大将军号令,典军出征!”
一道沙哑而苍老的声音直冲天际,其余五名老者,也随着声音的飘散仰面视天,齐齐发出一阵苍凉而悲壮的嘶嚎……
六个人,八团火苗,在众人的眼中一闪而过,缓慢而坚定地走下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