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硕魁梧的“老将军”,从那一截树墩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桌上的一张地形草图,对众人侃侃而谈:
“要我说啊,这攻寨肯定不如攻城!你们想啊,要是没了营寨的话,庞青山还可以率军退回邢州;可如果没了邢州的话,那他们再向跑,就只能进山了!”
“二北(伯),你说这大伙心里也明白,但说起来容易,就咱们这点家底,可咋打啊?你出去看看去,那墙那么高、那沟那么宽!弟兄们既不会飞,又蹦不了那么远……”
“你俩说的那都是废话!弟兄们手里连长家伙都没有,林子也被你们一把火给烧干净了,想做个梯子都没材料!我就说吧,当初你们非要放火,我说不能放不能放……”
“扯淡,这话你啥时候说嘞?净放马后炮!以后像这没味的屁,你自己闻干净了……”
一时之间,西北军的中军大帐,变成了热闹的菜市;这些互相看了几十年的老弟兄们,此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上热闹非凡、却连一句正文都没有,全都是互相攻击的废话。此次会议的组织者王百川,伸手掐了掐眉头,使劲儿一拍桌子,指着营帐外厉声斥道:
“吵吵吵,都吵个球嘞?咱还剩多少粮食了?你们就不怕挨饿啊?刚才不是说要攻城吗?那谁知道这城该咋个攻法?别的话都别再说了!”
那名发色斑驳的“老将军”,被王百川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
“耶?你喊撒嘛!攻城有啥难的……叫阵呗!等着,二北给你喊个明白人去!”
行伍之人,向来雷厉风行。待大包大揽的二伯走后,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本就毫无威望可言的王百川,正听着这伙老兵痞斗嘴,连脑浆子都快被吵开锅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传来一道光亮;王百川抬头一看,只见二伯领着一个五尺来长的矮个汉子,掀开了大帐的门帘……
“你…你…你不是那天那个……”
“王将军,又见着了哈!”
从战术层面来说,当日庞青山之所以会吃下一场大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汉子的嗓门,足够洪亮持久!而王百川也没忘了这位有功之臣,一见对方那憨厚的笑容,立刻上前两步,紧紧攥住了他的双手:
“兄弟,那天你可是立了头功!别的不说,只要我王百川能活着回去,至少许你一百头小羊羔!”
“那先谢谢王将军了……”
二伯看着颇为熟络的二人,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纳闷的说道:
“咋?你俩……认识啊?”
“认识认识……”
“那就好办了!铁蛤蟆啊,一会吃饱了饭,让你去邢州城下叫阵,敢不?”
“二伯,敢我倒是敢……就是这嘴太笨,不知道该是咋个叫法……”
一听这放羊汉子的苦恼,帐中的老兵痞们,几乎同时停下了争吵。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盯着这个嗓门洪亮、本性憨厚的汉子,“嘿嘿嘿”的坏笑了起来……
王百川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神色略嫌慌张的“铁蛤蟆”安慰道:
“别害怕,他们不咬人。铁蛤蟆兄弟,你认识字吗?”
“字?不认得……”
“记性咋样啊?”
“记性……反正我从小放羊,倒是没放丢过……”
“这就行了!”
次日清晨,在众人的怂恿与鼓励之下,西北军二十名长盾手四面回护,保着已然武装到了牙齿的铁蛤蟆,缓缓走到了邢州城的南门以下……
“你们这群……咳咳……”
才刚喊出了四个字,铁蛤蟆那古铜色的脸盘立刻涨红,头也差点垂到裤裆里去;而王百川与一众老兵油子们,在后面一个劲的喧哗叫嚷,为这位怕羞的兄弟鼓舞士气……
铁蛤蟆也感受到了弟兄们的信任,他一横心一咬牙,随即气运丹田、闭着眼睛张口便喊……
无数句“既硌牙、又刺耳朵”的脏街,顺着铁蛤蟆的好嗓门,飘扬在邢州城的上空。无论是城中普通百姓、还是解忧军的守城将士,都被这一片略带三秦口音的蹩脚官话,惊了一个目瞪口呆!
城下这大嗓门的西北军,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听他口中这花样百出、荤素不忌的脏街,就算把蓟州路的所有泼妇全都捆在一起,也顶多与他骂一个旗鼓相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