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谋反之后;这位宗正院的院正大人,也就变的格外安静。
毕竟这档子“家丑”,本就是他这个院正的重大失职;一旦日后追究起来,虽然肯定不会被诛灭九族;但他本人的这颗脑袋瓜,也定然是保不住的。
周元庆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半天,双唇一错,轻声吐出了“准奏”二字。
“谢陛下,臣周敏忠,今日弹劾当朝右丞相蔡熹,共一十八行大罪!其罪一者,高祖帝设立内阁二相,意在辅圣天子治国御民。然奸相蔡熹不思答报圣恩,反而盗权窃柄、误君害民……”
“咳咳,好了好了,朕知道了!院正,你将奏疏呈上即可,不必再念下去了。”
周敏忠才刚刚开了个头,第一行大罪还没念完,便被天佑帝迅速打断。大太监唐福全,此时手忙脚乱地跑下圣阶,一把夺过了那卷奏疏,脸都被吓的没了血色,手脚不听使唤地疯狂颤抖……
原来宗正院的周敏忠,今日弹劾之人竟是蔡熹!此言一出,也不光是唐福全一人懵了,天佑帝、王放、程谊、包括蔡王两党朝臣,全都被他这一道“檄文”给说懵了。
一来,周敏忠本就不是御史言官,也管不着皇亲以外的朝政时局。二来,他自己身上也不干净,手里又一向没什么实权,此举很像是有意碰瓷。
况且多年以来,除了那些皇族外戚的纨绔子弟、指着他按月发放的度支过活以外,压根就没人记得这个糟老头子。
就是这么个人,居敢公然弹劾把持朝纲几十载的蔡右相,还假模假式地弄出了什么“一十八行大罪”的废话!
平心而论,如果严格按照朝廷律法为其量刑的话,就算把全天下姓蔡之人全都斩了,也抵不过蔡熹身上的罪责。贩卖官爵、收受贿赂、贪墨渎职、以权谋私之类的烂事,真是要多少有多少,还用得着他来废话?所谓的一十八行大罪,就算条条坐实,也根本不足百中之一。
只不过这些事,凡是有资格站在紫金殿上的朝臣、无论份属何党何派,全都心知肚明;甚至就连天佑帝本人,对于蔡熹的桩桩件件,也都是心中有数的。
众人私下说起蔡熹的横行霸道、贪索无度,都会将其归咎于圣听晦暗、宠信国蠹佞臣。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那些“割一茬长一茬”的倒霉御史之外,从来都没有一个四品以上的大员,光明正大的谈论过此事。
似王放这等聪明人,对于天佑帝放纵蔡熹的根本原因,乃是了然于心;而其他朝臣眼见蔡家父子,深受陛下荣宠骄纵,也不愿去触那个霉头。
说句不好听的,他周敏忠的生活,看似风光富贵,实际上就是狗一般的人物。这样的废物,想要凭着一张废纸,弹劾右丞相蔡熹,岂不是天方夜谭吗?
退一万步讲,无论蔡家会不会倒、什么时候会倒;至少周敏忠这条老狗,是肯定得不了好死了!
唐福全被吓得面色惨白,回头望了望周元庆拧成一团的眉头,勉强定了定神,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喝到:
“有本早奏、无本……”
“臣,有本启奏!”、“臣亦有折本递上!”、“臣愿与周院正同参国贼”、“臣复议……”、“臣不忍奸相蒙蔽圣听,今日愿已死谏之……”
唐福全话音未落,足有七、八名朝臣,便同时从队列中闪出身影。有人义正言辞、光明伟岸;有人提泪横流、呼天抢地;还有的人扒光了胸膛、抽出匕首抵于心口;更有人当殿慷慨悲歌,大骂天佑帝昏聩无道,宠信奸相……
一时间,紫金殿上可谓群情激愤。左丞相王放,见有人掏出了匕首,也把自己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整个人反身跨步、横了圣阶之前护驾,冷眼旁观这些跳梁小丑演出的闹剧。而大太监唐福全,则一直将目光放在天佑帝那阴沉不定的脸上,等待聆听圣谕……
然而,天佑帝就这样坐着,始终一言不发。他麻木的看着紫金殿上这一出闹剧,直到戏也唱完了,泪也流干了,所有人都或站或跪,等着天佑帝给出一个结论;而那几个铁骨铮铮、以命死谏的“忠臣”,竟挺胸抬头、目视圣颜,以表现自己视死如归、以鲜血唤醒天理正义的必死之心!
“嗯,朕听明白了。堂下诸位爱卿、今日皆是为弹劾蔡熹而来。太子,蔡熹既是我北燕右相、也是你的恩师?今日之事,不知你又作何感想呢?”
开门小曲已经唱完,终于到了两位正主的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