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帝,虽然显然皇帝不可能分到实学派的范畴。
但至少在移民到底是【中国的泄压阀】还是【血缘族群的备份】的问题上,皇帝属于“保守派”。
毕竟,天子是天下的天子,但先有中国后有天下,中国大皇帝才是天子。即便说,天下显然包含朝鲜、越南、琉球在内,但天子不可能站在朝鲜、越南、琉球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
道理,是一样的。
包括说,大顺的百姓,会接受朝鲜、越南、或者琉球的人来当天子吗?
至少,这在大顺,是不可能的。
因为大顺的立国基础之一,就和东虏这个叛逆的宗藩有关。
而之前刘玉搞了朝鲜国、在宗藩体系内有所突破建立新型宗藩体系的原因之一,就是朝鲜的一些士大夫老哔哔“帝出乎震”之类的破玩意儿,经他渲染后,“帝出乎震”的隐藏含义引起了大顺内部极大的反感——大顺变革归变革,引起一些士大夫不满是一回事,骂骂咧咧阴阳怪气那也正常;而藩属拿着变革说大顺已亡天下、帝出乎震,东方将出天子、中国只是天子治下的天下的一部分,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可能并不在乎这些大义、法理之类的东西。但以帝王的“朴素”帝王观,他肯定是和“保守派”的想法更近。
先有中国,后有天下;而不是先有天下,后分中国。
先是中国的皇帝,然后才是天下的天子。
皇帝又不是傻子。
大顺的统治疆域实际上在此时的技术水平下,已达极限。
大顺之前参与一战,在北美和那群“北美豪强”的分离派互动,皇帝也不是不知道。
皇帝对于迁民的态度,自然也就更倾向于泄压,而最终目的还是完成本土省份的转型,达到他说的那种产业发展以致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未来。
支持迁民,是为了自身统治。
支持工商,还是为了自身统治。
皇帝又不是不知道移民的事,也不是不知道刘玉对于工商业和农业的态度,更很清楚刘玉和古儒一派在“非农业能否容纳足够的人口”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争论。
现在皇帝这样问,无非还是对未来的信心不足。
实学派的很多人,对刘玉描绘的未来,信心十足,源于他们投入到了变革中的实践中去了。劳动、战争、探索,这加深了他们对于那种“工商业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口”的世界有更深的理解。
而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参与到新时代曙光下的社会劳动中,对于社会的理解,还是雾里开花的状态。
皇帝所问的问题,又提到了松苏、山东地区的移民过程,意思倒也很明确。
他相信这些先发地区,大约可以完成改革,工商业继续发展,容纳足够的人口就业。
但是,连这些先发地区——垄断海外贸易、拥有海运优势、迁民走海容易、经济相对最发达、工商业发展底子很好先发地区——依旧需要依靠大规模的向外移民,才能解决一些问题。
那如河南、湖北、湖南等腹地,真的有未来吗?或者说,真的有那种工商业发展而容纳足够人口的未来吗?
交通不便,就摆在那。海运,现在是物流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此时没有之一,也是大宗货物最方便的运输方式,更是这个时代损耗最小的运输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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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民空间不足,也摆在这。陕西最起码还可以垦蒙、西域。而如湖南、河南、湖北、安徽等腹地地区,周边省份的人口密度未必比他们低,他们又能往哪迁?
市场不足,这个问题更严峻。先发地区自身的原材料,加上海洋运输的原材料,几乎可以满足整个世界市场的需求。
似乎,这些也可以归于土地问题。土地不足,使得内部几乎没有什么市场,至少是非常狭小的。而本土的手工业过于发达,土地不足逼迫下的小农经济牢固无比——这就是逼出来的,耕地多的如北美,也不是没有家庭羊毛纺织业,但最终被冲垮的过程并不是到难以忍受的剧痛的程度。以至于垮掉之后,在反英运动中,才出现了鼓励“男耕女织、不用英国布”的运动形式——而耕地不足的内地,自耕农以下的,显然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去交换布匹等,只能选择男耕女织的形式。
甚至于,我知道新的宽幅布,真漂亮、也好看、裁衣服也简单。可是,我买不起啊,又不能光腚,没办法,只能自己家种点棉花,让老婆在家里把棉花纺成纱线自己织布以遮羞。
说到底,大顺是个传统的封建帝国。
各个省,都是帝国下的一部分。
总不可能学英国的爱尔兰模式,爱尔兰只能放羊为英国提供羊毛一般,让湖北地主自行圈地种棉花满足松苏的纺织业需求。
种植经济作物的后果,是可怕的。满清末期,因为鸦片的“经济”价值过高,直接导致了蔓延全国的大规模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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