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恐极!
本廷克伯爵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知道眼前这位喜形于色、满面红光的侯爵,可绝对不是什么蠢货。相反,是个相当难缠且可怕的对手。
正因为不是蠢货,这时候说出一些仿佛蠢货般的言论,才叫人心生疑惑。
傻子才会相信去和大顺自由贸易。
当初荷兰是整天喊着自由贸易、公海自由之类的口号,但那时候是面对西班牙葡萄牙的垄断。
现在虽然也整天喊,那是因为不列颠的《航海条例》。
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这自由贸易的口号,可以和西班牙说、可以和英国说、可以和法国说,唯独不能和大顺说啊。
眼见刘钰已经把自由贸易、反重商主义、反关税保护,上升到放之四海而皆准、谁要是反对谁就是反人类的地步时,本廷克伯爵终于忍不住了。
“侯爵大人,如果您这么坚持自由贸易,为什么不先让英国放弃《航海条例》呢?”
“如果英国放弃了《航海条例》、西班牙放弃了《殖民地贸易审查法案》,荷兰立刻会坚定不移地支持自由贸易。”
刘钰愣了片刻,无奈道:“英国那边不会同意的。”
“那侯爵大人凭什么觉得我们可以同意呢?”
“因为我说的,是普遍正确的真理,这是绝对符合逻辑的。你们难道能从逻辑上反驳自由贸易的好处吗?”
本廷克伯爵抽动了一下脸颊,心想逻辑上确实是没法反驳的,可是,逻辑上没法反驳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侯爵大人,正确的事,不一定就要去做。如果每个人都理性地认为正确的事就要去做,那么这个世界将美好的多。现实是残酷的,不是理想国。我们必须要考虑荷兰的手工业从业者。”
“而且,从法律上讲,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是政府授予的。在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到期之前,我们荷兰人尊重法律,不会无故取消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权。”
刘钰今天就是抱着“讲道理”的心态来了,平日里他很少会说这么多“绝对正确的废话”,甚至把一些绝对正确的废话嗤之以鼻。
但今天,他纯粹就是来讨灰头土脸的,说的话也就越发正确起来。
越正确,越是废话。
“执政官殿下、本廷克阁下,有句话,我觉得我有必要讲清楚。从逻辑上讲,或者说,从理性和公理上讲,VOC公司对荷兰人民的整体利益,是有害的。”
“因为VOC的垄断权,导致了荷兰人民无法享用到便宜的茶叶、无法使用便宜的香料、无法用上便宜的瓷器。VOC为了获得超额的利润,砍伐烧毁丁香树、对香料群岛进行屠杀来减少产量,这难道对全体荷兰人民不是有害的吗?”
“荷兰人民明明可以喝到几十个铜子一斤的茶叶,但却要花费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
“荷兰人民明明可以每餐都用上东南亚的香料,但迫于价格却不得不减少使用量。”
“荷兰人民明明可以造就淘汰土旧的陶器,用上景德镇的瓷器,只要VOC放开垄断权,商人就会互相竞争,价格就会降下来。”
“因为VOC的垄断权,以及不欢迎公司以外的荷兰人前往东南亚定居,导致了东南亚地区的荷兰人数量严重不足。那么肥沃的土地,明明可以成为荷兰重要的市场,成为荷兰本土工业的支柱,但却因为垄断权,成为了荷兰人的荒原。”
“因为VOC的垄断权,导致VOC内部腐败丛生,各自携带私货。如果取消了VOC的垄断权,荷兰人可以自由地前往好望角以东贸易,那些携带私货影响效率的事,还会发生吗?”
“如果实现了真正的自由贸易,荷兰人甚至不用种粮食,只要安心地发展优势的造船业、运输业、金融业,就可以有更多的人口用于纺织业等工业。只要花钱,就能买到足够的粮食。”
“我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难道你们就一点不清楚吗?”
本廷克伯爵心道,废话,我们又不傻,我们当然清楚。
但问题是,我们自己就是VOC的股东啊。
再说了,荷兰人民?关我屁事?我们和那些刁民,根本不是一个物种。他们能不能喝得上便宜的茶叶、用得上便宜的瓷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因为有些东西,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钰说的这些,都是绝对正确的话。
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说,刘钰说的这些话,逻辑上有问题。
但,这些逻辑上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绝对正确的话,在现实里就是废话。
“侯爵大人,在正确之外,还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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