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做不到,那又何故强要逆天而行?老老实实为天朝做个守土官长,难道不好吗?天朝自会体谅幕府之用心,在这里我可保证,若将军能答允几个条件,天朝亦可保证若有倒幕者,天朝必出兵。”
“将军好好想想,这一次天朝出兵,若是换个战略,幕府还在吗?是存、是亡,尚且在天朝一念之间,将军却还想着勾践灭吴旧事,这就是不智了。”
“海关的税收给了幕府,诸藩也不准贸易,幕府只要操作得当,便可府库充盈。”
“至于日本……将军何必去想?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足利氏如今何在?丰臣氏如今何在?若德川氏都消亡了,日本兴盛,又和将军一族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将军辞去将军去做陈涉,不过是玩笑。但也是提醒将军,要提防的对象是谁。将军之大敌,在内,不在外。”
“大顺不是幕府的敌人,而是幕府最好的盟友。我就问将军一句话,将军是否有为日本之崛起而不惜身死族灭之壮志?若有,还请辞将军之位,振臂高呼,组建奇兵,以抗各藩正兵武士,推翻幕府、推翻诸藩,重分利益,行始皇集权之政,效唐宗科举天下英雄尽入彀中,均田办学,唯才是举。”
“若不能,我也只问将军一个问题。”
德川吉宗心想这不是笑话吗?幕府将军推翻幕府、武家领袖推翻武家制度?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吗?
但刘钰的提醒,也让德川吉宗心悦诚服。确实,站在幕府的角度来看,大顺只想要钱而已,而真要是有人真的要学天朝制度,那是要命的。
无奈之下,冲着刘钰点点头,示意请刘钰问要问的那个问题。
“大顺如今军舰、水手、以及新军、火器、操练、军饷的总花费,至今堆积当有三千万两左右。”
“就算大顺日后再不造一艘战舰,将军想要打过对马海峡站在朝鲜的釜山,也至少需要三千万两白银。”
“将军既不想当买办敛财、又不敢克扣武士俸禄怕武士暴起、又没有五饼二鱼让百姓扎着脖子把所有粮食都奉上的本事。”
“我只问将军一句,这三千万两白银,将军准备怎么搞出来?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没钱,谈什么雄心壮志?将军以为数年前我来江户,低三下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些铜臭阿堵物?”
“所以,若有富国强军之心,还请安心当买办,货卖的越多,将军才越有钱。”
“若无富国强兵之心,只想做天朝的守土官长,保德川氏之宗庙,也请安心当买办。赚钱、削弱诸藩、养一支威慑诸藩的旗本。”
“当买办,挺好的。”
谈钱,挺俗的。
但做到了一国之君的地步,不谈钱是寸步难行的。刘钰的问题,直接扼住了德川吉宗的脖子,三千万两白银……从哪变出来?
他是没想到刘钰直接谈到了当初他和儿子苦心孤诣想到的办法,先当几年买办攒钱。
根据以往的经验,德川吉宗确信,刘钰敢说,就一定不怕,必有后手。
于是直接问道:“刘君不会愿意看到日本国富国强兵的。可刘君也知道,我若做买办,是可以刮到钱,便有可能强军的。刘君就真的不怕吗?”
刘钰看过后,直接摇了摇头。
“将军富国强军之后,总得有个目的吧?目的是什么呢?复仇的话,除非一次把天朝鲸吞了,可这根本不现实啊。”
“那要是为了赶走我们,继续闭关?”
“大顺攻打日本,没有鲸吞,只是要求开关,因为大顺的丝茶瓷琉璃药材等物,可以在日本换金银。”
“且不说天朝本就开关贸易,就算将军强盛下,把天朝打了一顿,逼着天朝不收关税,也就顶天了。那图什么呢?卖草鞋?”
“所以我根本不怕。鲸吞无论如何日本也吞不下,既吞不下,九世之仇就记住了,天朝缓过来了,必要斥我为奸贼误国养虎为患,定会拆分日本,分而治之,以夷制夷,永世不得翻身。”
“不能鲸吞,然后日本就算赢了,又想要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啊。就为了重新闭关,然后没有了买办收益,养不起新军,解散新军继续武家制度,然后几十年后再挨一顿打?或者闭关之后,武备松弛,不能跟上外面五十年一变的战争战术,五十年后重复今天的故事?”
“开战之前,要先想清楚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将军想想,请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就算富国强军赢了,将军想要什么?”
“真的,将军,你要是觉得只是日本开埠不痛快,明儿我就上书天子,在松江、广州、宁波、泉州、福建五处,也可租给你们一块地,两边关税全免。需要吗?”
“我从十年前盯上了将军,就在琢磨这个问题。我就在想,我若为幕府将军,战败之后痛定思痛,强军之后,所求者何?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将军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