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靠近乡镇,位于高速公路附近的荒野上。
一座废弃已久的工厂,正沉默矗立在晦暗的风雨之中。四面围墙坍圮了大半,残留的墙体上是用红油漆刷出来的“摸着石头过河”等口号标语。
不再释放排气的烟囱冲向天空。一根、两根、三根,高低不一,有的笔直树立,有的歪歪斜斜,像战场上横七竖八插了一地的乱戟。
锈迹斑斑的工厂大门朝外敞开,铁栅门的另一头是黑黢黢的内部环境,厂房轮廓被覆盖在蔓延的阴影里头。
回绕在耳畔的唯有稀疏零落的风雨声,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静”。
说这地方是杀人抛尸的地方都会有人相信。当它被时代抛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成为乡野怪谈的发生地;是那种附近生活的居民们经过时,一定会情不自禁加快步伐、或者踩着自行车想要赶紧离开的地方。
在大门口附近,草丛疯长到了能没过人膝盖的高度。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躺着一具浑身黑毛的土狗尸体。它的脑袋被人用砖头砸碎了,伤口处还很新鲜。
很明显,有一群不速之客占领了这个地方。为了避免引起注意,附近无家可归的野狗们全都遭了殃。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面容精干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朝着外头张望了一眼,打着雨伞转身离开。
厂房的楼梯、角落与门口,零零散散分布着十几个同样身穿深色衣服的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体型和年龄皆看不出规律。
有的坐在一起闲聊,有的正独自一人整理手上的武器,甚至还有人避开他人目光,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看书。
不过,无论是在聊天还是做自己的事情,众人的目光都会若有若无地从周围景物上掠过。
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错过,人们戒备的视线将整座工厂的周围尽数覆盖。
这是一群经验丰富的盯梢高手。
而要是有通灵者或是灵媒在附近,便能感受到一种在此之上沉重的压力——
十几股异样的气氛缠绕在一起,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异世界怪物在空中盘旋环绕,让这个地方变得宛如魔境。
……
厂房深处。
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物外侧,有一架直通天花板的铁梯。
若是站在那上头,从半圆形的、肮脏的大窗洞里,可以望见厂房里头的滑车和传送带、生铁的车床,好似蜂窠的炼钢炉,几十公尺高的淬火槽像是一张张敞开的嘴巴。
厂房内的设施器械并没有剩下来几件。大部分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有的被拆了卖了,有的还来不及运走,剩下的些许残骸,让人不禁在睹物思神间回忆起那个火热的年代:
工厂熔炉里发出红殷殷、白皑皑的光芒,履带车床运作不休,轰隆的巨响昼夜不息,像是庞大的铁肺正在呼吸,照得整扇窗户都灯火通明……
可是现在,面前的这扇窗户连玻璃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厂房内一片安静,不再有轰隆巨响,残留的机械全都被灰尘和蛛网覆盖,像是一头巨兽死去发酵后剩下的尸骸。
漆黑宽阔的工厂中央,孟正双手插兜站在炼铁炉底下,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雕塑般的巨大静默物,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怀念。
片刻后,男人的背后响起脚步声。
样貌平凡、穿着朴素布衣布鞋的中年女人在黑暗中浮现。
她的样子很不起眼,是那种丢进人群里就会被淹没的类型。但凡是知道这张脸的人,在她面前往往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东南亚一带的顶级灵媒,号称“蛊王”的女人。此人的真名罕有人知晓,一般人对她的称呼是龙婆。
“你知道这里?”
孟正听见了她的提问,却没有转头。他的态度不像之前那般恭敬。
“不,这地方是随便选的。”
男人摇了摇头。
“只不过,我的家乡是和这里一般无二的地方。在那个年代,祖国的大江南北,随处可见相似的风景,我从小就在厂房附近的职工宿舍里长大。”
“时代已经变了。”龙婆随口敷衍了一句,对男人口中的怀念氛围只当作没听见。
“你准备好了吗?所有人都在等你。”
“嗯。”
孟正总算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
“那就快动手吧。”
龙婆眯起眼睛,眼角浮起层叠的皱纹。
“我记得计划里说,最开始是用你的能力来引发附近地区的大规模混乱,避免行动被打扰……”
“是的。”
孟正轻轻颔首。
“需要帮忙吗?”
女人言简意赅地问道。
“哇哦。”男人故作夸张地说,“没想到您居然那么热情。要是您早点展现出这种积极性,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为前期筹备而牺牲……”
“机会只有一次,我不希望这段时间的辛苦成了白费工夫。”
“帮忙啊。”孟正耸耸肩,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其实就是不信任我吧?”
“并非如此。”
龙婆淡淡回应。
“只是,你需要压制的所谓‘附近地区’……是整座城市。”
“锦江市本部的人手不算难对付,但是要是让他们在我们与神媒正式接触前争取到外界救援,这里的人就都完了。那位周队长不是简单人物,他经历过十年前的‘巢母之乱’,我觉得像这样经验老道的地区负责人,有能力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选择。”
孟正似乎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
“罗里吧嗦的,意思不就是不相信我吗?”
“……”
龙婆的眉毛微微皱起。
自从她成名以来,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说话了。
她不是那种被人恶言两句就要痛下杀手的类型,何况对方还是目前的合作伙伴。但听见这种不尊重的口吻,心情不好总是人之常情。
而且……
龙婆还记得前段时间和对方电话沟通的场景。
与曾经那副毕恭毕敬,谦卑到会让人觉得恶心程度的态度相比,此时的孟正简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实际上,他那种仿佛随时都在发笑的言行并没有改变,只是其中添了一股傲慢,以至于那惺惺作态的话语,听上去更像是在嘲笑他人。
他有什么底气?
难道说是觉得计划迫在眉睫、不可更替,结果要么是一步登天不必再畏惧任何人,要么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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