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挨了致命一刀,李据伤心过度变得痴傻。这情形他们当兵的早就见多了,有些人过一阵就好,有些人却再不能打仗了。我们齐为李据惋惜。这样说着话,菜饭竟吃了大半。转头公子给自己又盛了碗滚烫热汤面,连吸带喝,呼噜呼噜的声响。我止住他,没有人和他抢,让他慢慢来别烫着舌头。他有些发窘,说他娘亲也是这样说,可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人人都这般吃法,若是太过斯文便要被人取笑,况且,也没有时间细嚼慢咽,军令随时会来,谁肯准你吃饭后才行动。
我心低升起浓浓的爱怜,伸手拂去他前飘到碗边的墨黑发丝,如同慈母安抚爱儿。按说柏素云的年龄,有这样一个年纪的儿子也正常,再加上一个董秋滢样的女儿,人生就太完美了。我就笑了,幻想着带着这样一双儿女围在一起用餐,便是没有老公又如何。对面的棘奴也笑了,他抬眼看着我,笑盈盈瞧着我吃饭的样子和娘亲一样,说话和娘亲一样,就连帮他拂去发丝的动作和也娘亲一般无二,迷蒙中觉得我那刻是天下最温柔的小母亲。
他的笑,瞧着羞涩傻气。
吴天伦带了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进来,长得清丽可人低眉顺眼的,说是新买来伺候我的贴身婢女。这是公子昨晚宴饮前就吩咐吴天伦办理的事。棘奴收起傻呵呵的表情,换上主子的面具,让吴天伦把人带下去调教,晚上再过来房中伺候姑娘。
“滢儿,你可满意?”他问。
我怎能说不。我记起今天是脱逃计划的倒数最后一天,明天晚饭时分,我要劝飞龙卫喝我下了曼陀罗花粉的药酒,然后用一个假人支在房中,再掌上若明若暗的灯火,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要整晚在房中看书写字。要了这两个丫鬟,便可顺理成章辞掉四个飞龙卫,麻翻这两个丫头总比对付四个大男人要轻松得多。我便谢过公子,还指了一间偏厢房给她们住。
午饭毕,公子自去军营领职上任。我在房中写信留给公子。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地离开,那样反而可能会导致混乱,公子极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四处寻找,真把王氏父子当做拐带人口之人就弄巧成拙。再说,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以报,棘奴庇护之情我总要有所回馈。写好我的辞去信,再一次梳理整个计划,确定无一遗漏才放下心。
我又去西厢房看李据,他还有些发烧,但是伤势基本稳定下来,正在沉沉昏睡。这孩子伤好后需要心理辅导,可惜我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也无法如约教他那首歌。我对他很抱歉。没办法,我尚且自身难保呢,何况我昨夜帮他治伤也算是尽了心意。
傍晚公子回府,看得出来他很兴奋,大概是第一次以将军身份出巡军营之故,所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那样子,飞龙军军心都被大大振奋,人人都觉得自己很有前途的样子。晚上府里宴饮,朝中不少官员来赴宴,听说二殿下石宣和四殿下石韬两兄弟也来了,我吓得此四处藏身,最后竟躲到厨房去了。棘奴最后找过来,见我又是一身抹泥灰的小厮打扮,颜面发青,冷然道:“滢儿,在我府中,你无须害怕。”
自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丫鬟进屋来服侍,我可不要她们这么主动积极,省得坏事,便给她们定了条规矩,我不传唤,她们都要待在偏厢房,不得随意进出我的房间。把规矩交待完毕,再细细端详二女,不由暗道吴天伦好眼光,叫李菟的瓜子小脸上生了一对水灵眼睛,顾盼之间颇有颜色;梅芬肤色白皙细腻,凤目细长,胜在温婉秀气,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想来是按照通房丫头的标准来选的。古时富贵之人,有的会先纳妾,然后再娶正妻。正妻或者有身家的妾过门会带自己的贴身丫头陪嫁过来,这些通房丫头其实就是男主人的没名分的妾,平常照样干活伺候男女主人,只是地位比普通丫头高,比如潘金莲的大丫头吴春梅。我这个女主人消失以后,棘奴就将会把她们两人纳成妾室。想到此节,便忍不住想笑,我竟还亲自帮古人纳妾呢,这是现代的柏素云做梦都不会干的事情。一夫一妻,这是底线也是前提。我想自己若真的在这里勾留个十年八载,估计同样嫁不出去成剩女,有点家世的男子早早就被家里给安排了侍妾,不然真等娶妻后才行人道之礼,全社会更要闹人口荒,就连统治阶级都不答应的。
一边暗自乐呵,一边假模假式端坐房内,从吴天伦交给我的首饰箱子中挑拣了好几样金贵非凡的赏给她们算是见面礼。她们不久就是棘奴的侧夫人,我借花献佛出手自然阔绰。那首饰箱子以前是公子母亲之物,都是些贵重之珠翠。玛瑙的串珠、翠玉簪子、金翅云纹凤钗、金镶玉步摇、贴翠华胜、象牙梳篦,各色钿花,耳饰,金钏、玉镯几双,更有一匣珠宝放置于内,一室珠光宝气晃得我眼花。这侯府看着朴实实则深藏巨富,只是棘奴公子志不在此,便无心打理家事,又一再告诫手下不得骄狂张扬,才使得上上下下都低调得很。
我既已打定主意逃跑,免不了要弄些盘缠。先前从吴天伦那里领的银钱只够我和董伯逃走,若要在楚国长久安定下来,需要一点启动资金,我就动起棘奴母亲珠宝的主意。我也不贪心,捡了几粒珍珠、一双白玉镯子、几股金钗收进包袱里,剩下的还给吴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