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肖歆急急忙忙跑到水塘边,还没站稳便发现邓宁和顾清淮正面对面站在岸边的杨树下面。
难道俩人已经说了什么?
肖歆压抑着砰砰跳动的心脏,一个箭步窜到了顾清淮前面,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扬声说道:“我们走,到别处说话。”
“肖歆!”没想到还没转过身,邓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肖歆没想理他径自拉着顾清淮的胳膊不撒手。
邓宁见状便又喊了一遍:“肖歆,我有东西给你。”
肖歆没回头,只冷冷说道:“我不要,你走吧。”
邓宁不放弃,执着地继续说:“我听你们班同学说,你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所以,我把我的笔记送给你,等哪天你又想念书了,你还会是你们班唯一的那个第一名!”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肖歆的眼眶便倏地红了起来。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轻易地便扎进了她心里最坚硬的那个角落,哪怕她隐藏的多隐秘,多小心,还是这样被人鲜血淋漓地暴露在了人前。
那是她的梦想,也是她这一辈子最执念的东西,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家人在一起,心意相连,同舟共济。
“肖歆!”邓宁紧紧攥着手里的笔记,再次扬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肖歆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他,沉着又平静地说道:“谢谢你,邓宁,但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回去吧,以后我结婚的时候,希望你来喝喜酒。”
她的目光坦然而坚定,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丝波澜了,曾经他们是爱人,也是仇人,但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便是陌生人了。
“对了,他就是我以后的丈夫,顾清淮。”肖歆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清淮,这是我同学,邓宁。”
邓宁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以为自己失聪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蹙着眉重复道:“他是你,未来丈夫?”
“对,你好,邓同学。”顾清淮上前,沉稳地伸出了手臂,想要与他握手。
邓宁无法相信这一切,甚至想在这一瞬间钻进地下的缝隙里假装自己没有听见,那么她还是他心里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女,他也仍是那个每次都会与她同行的幸福少年,只是,没有如果了,那英俊的年轻人已经给了他答案,几乎没有停顿的。倏然间,他咧开嘴角,回道:“你好。”其实他想问“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我们不是只有五天没有见吗,为何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我明明也感觉得到你和我两情相悦的啊,怎么你却没有等我?”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不觉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也伸出手回握住了顾清淮的掌心,良久,没有撒开。
“谢谢你一直照顾肖歆,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喝酒。”顾清淮温润地笑,手掌的力度逐渐加深。
邓宁呆呆地看着肖歆,恍恍惚惚地回道:“好,好,好。”
“你早点回去吧,你母亲在家等你该着急了。”肖歆提议道。
邓宁僵硬地点了点头,回道:“好。”
可是他虽然这样说,却仍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走。
肖歆知道她这一击基本上是打消了邓宁对她的念头,因为她了解他,知道他这人最怕别人的舆论压力,但也最重面子,所以,他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但眼前的一幕,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邓宁不仅没走,甚至根本不愿意松开顾清淮的手。他攥得紧紧的,几乎怕是丢失了最珍贵的物品一般全神贯注。
顾清淮自然也不退让,手上力度不免又加大了几分。这些年来,他成日干活,手劲身体都练得很结实了,对比邓宁这样只知道读书的单薄身子,自然是只会赢不会输的,但邓宁似乎也存了较劲的心思,于是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持续了很久,直到邓宁的手被顾清淮攥得失去了直觉才渐渐松了开来。
肖歆见状,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于是,赶紧拉住顾清淮的胳膊说:“清淮,我们走吧。”话罢,便拽着他离开了水塘边。
邓宁却没走,他就这样站在了原地,静静看着肖歆苗条的背影缓缓消失,他才暗自苦笑着,流出了那滴再也忍不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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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歆拉着顾清淮直到走出胡同仍然没有松开手,却也没回头,她就一直拉着他,像是要走到村子的尽头。
顾清淮不知怎的,忽然感觉很有些不爽,于是,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肖歆柔软的手指,轻声问:“我们要走到哪?”
肖歆这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对不起,想找一个能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顾清淮这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遂笑着回道:“我们的话在哪里都可以说。”他不害怕被人看见,也不害怕被人讨论,他做事从来坦荡,况且,他们是要结婚的人,更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见顾清淮的眉目终于舒展了一些,肖歆才放下心来。
“你生气吗?”她抬头,试探地问他。其实她想问邓宁到底有没有跟他说什么,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邓宁一定不会说,因为他不敢,他不敢透露自己的内心,更不敢被人发现,所以,她害怕的是,顾清淮从这一幕中,自己误会了什么。
“为什么生气?”顾清淮扬眉问她。
肖歆也不扭捏,随即回道:“因为我哭了。”
顾清淮一愣,没想到肖歆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是的,她哭了,他也看到了,那一瞬他当真以为她和那个人是两情相悦的了,可当她再一次开口的时候,他便知道他误会了,她哭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她自己,为她自己不能再当那个全班唯一的第一名而遗憾而委屈而心痛。
所以,他的心倏然柔软了,为这个坚强又勇敢的姑娘,也为那些和他们一样有梦想却无法实现的年轻人。
“那你喜欢他吗?”尽管不生气,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介怀的,毕竟他明显能够感觉到那个年轻人是喜欢肖歆的。
肖歆抿了抿唇,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喜欢。”
“那我也不会生气。”
顾清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坚定。
肖歆闻言,不由一乐,什么叫我也不会生气,这话听来怎么那么别扭呢,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她喜欢邓宁,他就会生气的意思吗?难不成现在他的情绪会随着她的心意变动而变化吗?
不过,这些话她没问,也问不出口,毕竟两人还没熟识到那种程度,于是,便换了话题,继续道:“贺大妈说你有事跟我说,是什么事?”
顾清淮垂了垂眸,这才松开了握住肖歆的手,随即利落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拿着捧到了肖歆的眼前,“这是我爸妈的定情信物,之前母亲把它给了我,让我送给我以后的妻子,如今既然我们决定了要结婚,我觉得应该送给你。”
这一刻,他的眸子又黑又沉,可不知为何,混合着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肖歆硬是从他深邃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温柔。
于是,望着他手里那支好看的黑色钢笔,她踟蹰了。
“这么贵重的物品,我收下合适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怎么,你不想嫁给我了。”
“想,当然想。”她心里真是一百个愿意的。
“那就收下。”这是母亲的心意,更是他的心意。
肖歆见他这样诚恳执着,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支钢笔。
“真好看。”她轻声说。
“你喜欢就好。”顾清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暖意,接着又道:“如果你想继续学习,我可以帮你。”刚才听她和那年轻人的对话,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心里还是向往学习的,所以,他不会问她为什么还要学,也不会问她读来有什么用,因为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对一个人来讲就是没有原因的至关重要。
“真的吗?”这话听得肖歆惊喜不已。
顾清淮回:“当然。”当年他从城里来到农村的时候是带了不少书的,有他初高中的教材,也有姥姥姥爷珍藏的不少课外读物,经典书籍。几乎各个学科他都带了一些,直到如今还放在他家炕上的一个小纸箱里。
尽管当年的那些抱负被日复一日的生活磨平了,那些书也鲜少再翻开了,但他从小就喜欢物理,所以,物理书他一直都在看,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仅仅是当做工作之余的一点消遣。因为在看物理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仍是那个最恣意最蓬勃的年轻人。
“当年的教材我都有带来,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给你,笔记也都还在,现在不过过去了三四年,应该没什么太大变化。”
“不用给我,过两天借我看看就可以。”再过不久就要恢复高考了,她可不想夺人所爱。不过,她并不想落下现在的课程,所以,才会想现在就跟他借来看。
顾清淮点头,应道:“好,这两天我就给你送过来。”
“好好好,先谢谢你啦。”
顾清淮不悦地挑了挑眉,“那不如再亲我一口以示感谢?”
肖歆被他的话说得一惊,于是刚要说出口的溢美之词再没了用武之地,而且,还赶紧敛下了笑意,僵硬地告别道:“那我先走了。”
顾清淮轻笑,不置可否,就那样看着她略带局促的面容,心情不由大好起来。
“我家已跟贺大妈表明了态度,今天贺大妈去你家就是看你父母态度的,如果你家里人同意,我们会尽快上门提亲的。”
“嗯,我回去会好好说服父母的,你放心。”肖歆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回,可心里还是没底,于是又跟顾清淮说了两句,她便赶紧回了家里。
肖歆进门时,贺兰花还没走,她刚一掀开门帘,便听母亲王素芝说道:“麻烦大姐跑这一趟了,我们家里自打相亲回来还没合计一回,等我们考虑考虑再给大姐答复。”
贺兰花朗声笑道:“好好好,要我说啊,结婚这个事自古以来就是女方吃亏,咱们一旦同意结婚了,就相当于送走了一个大闺女,虽说嫁得不远,但总比不得孩子在家的日子了,我也是有闺女的人,咱们是该认真考虑考虑的,这个我太理解了。那好,家里那口子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就先回去了。”
贺兰花这话其实正说到了王素芝心坎上,在她心里,肖歆就是她身上的肉,尽管家里条件不太好,但她也总想尽自己所能的给她最好的生活,所以,在面临姑娘相亲结婚这一些列事情时,她才会这么敏感,这样咄咄逼人,实际上,她哪里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呢,她所愿的从来都是闺女嫁的好,过得幸福罢了。
如今闺女已经长到了十七岁亭亭玉立的年纪,哪怕她再怎么挽留又能将她留在身边几年呢,而一想到闺女真的要离开她的画面,王素芝的眼泪差点掉出了眼眶。
隔了良久,她才堪堪忍住,“是啊,说的就是这个理,好,大姐你有事我就不多留你了,等有了消息我再让肖歆去你那告诉你。”
说着话间,她已站起身来准备送人了。
肖歆也赶紧道:“太谢谢大妈了。我送送您吧。”随后她又转过身帮贺兰花掀门帘,张玉玲、李红英见状也起了身,跟在贺兰花身后出了屋子。
娘几个一直将贺兰花送出胡同才回屋。
送走了贺兰花,家里便开始吃晚饭了,男人们从院子里回来,一家人就热热闹闹地坐上了饭桌。
吃过饭以后,趁孩子们都出去收拾的时候,肖贵良点了旱烟抽了起来。
他径自坐在炕头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今天记分员给咱家少记了2分。”
王素芝从针线中抬起头,有些纳闷地问:“为啥给咱少记2分,咱们家人今天都去队上干活了啊。”
肖贵良狠狠吸了一口烟,脸上的褶子都因为这股子劲头被骤然挤到了一处,越发显得他苍老了许多,“人家说老三那根垄的活没干好,说他胳膊受伤了,比不得正常人,就当女人的工分记得,把老三气得差点打人。”
王素芝忙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皱着眉怒道:“这不是欺负人吗,他张老六有啥资格给我儿子少计分,我怎么不信老三的活干不好呢?”
肖贵良叹口气,半晌没吱声,等那一口烟要抽完了,才继续说道:“张老六跟咱们有啥愁,再说他也没那个胆子,他敢这么挑老三的刺,八成是周卫新的主意。”
“他?”
肖贵良点点头,“应该就是他。”
王素芝闻言,不由怒火中烧,“他这个挨千刀的,他有啥资格扣我们的公分。”那个时候的公分到年底是可以折合成收入的,他们每天干活挣的公分,就是他们那一天挣到的钱,所以,队上的每个人对公分都是看得极重的。也正因为此,王素芝才会这样生气,“我看他才应该受批-斗呢,一天天装的人模狗样的,我看比谁都坏,坏得肠子都黑了……”他周卫新觊觎她闺女不说,这会还要来坏她家了,没门!
王素芝像是突然发了疯,嘴里连续不停地冒出了对周卫新的骂声。
良久,肖贵良叹口气,劝阻道:“好了,骂也没有用,这还只是个开始。这种情况以后只会更多。”
王素芝撇嘴,“他敢,他要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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