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一个伫剑如山,一个横剑如带,风雪飞卷,却未有一片雪花落在两人身上,便是长剑上也未沾分毫。
远处传来厮杀声,刀剑相击声,人的凄厉呼痛声……再后来便是急促的脚步声,急剧的喘息!
“将军!将军!城门被攻破了!将军!将军!你在不在?”
门外有人使劲地捶打着门板,嘶声呼唤,奈何门板任你如何敲打推拉也无法开启,门内任你如何叫感也无人答应。
“将军!将军!你到底在不在?城里有细作,他们里应外合,墨羽骑攻了进来,他们人数太多,我们根本无法阻挡!将军……”声音忽然消失了,门外咚的一声有什么倒落,或许是兵器,或许是人。
院中凝眉不动的人终于忍不住动了,刹那间,人如剑飞,剑如电射。
树梢的人也动了,看着迎面而来的剑光,轻轻一叹,手中长剑挥出,轻松写意的一招,却如山岳般稳实,将所有的攻击全部封阻。
冰雪般的长剑却凛冽如火,秋水般的长剑却潇洒如风,无论是如火还是如风,一剑挥出,裂石穿云,风被斩裂而发出厉吼,雪被切割而发出凄叫。
那一刻,小院中风雪狂舞,寒光烁烁,人影如魅,剑气纵横!
那一刻,无人能靠近小院,只余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与那笼罩天地的剑意!
忽然间,一缕清亮的歌声划开剑气,冲破风雪,在天地间悠悠荡起:
剑,
刺破青天锷未残。
长伫立,
风雪过千山!
剑,
滴滴鲜血浑不见。
鞘中鸣,
霜刃风华现。
剑,
三尺青锋照胆寒。
光乍起,
恍若惊雷绽。
院中雪芒飞射,剑气如穹,可那歌声却于风雪剑气中从容唱来,气息平稳,不急不缓。
当一句“恍若惊雪绽”时,风雪中绽开一朵雪莲,莲心里裹着一线红蕊,于院中轻盈一绕,霎时满院的雪花红蕊,再也看不见其他,眼花缭乱惊艳不已时,叮的一声清脆剑鸣,然后清亮的歌声停止,满天的风雪静止,满院的剑气消逝,一切都归于平静。
雪地中倒伏着一个与雪融为一体的人,雪中慢慢有殷红色的血晕染开,在那洁白中绽开一朵血色莲花。
站立着的人凝视着剑身上的那一缕鲜血,看着它凝成一线,凝聚于剑尖,然后滴落雪地,剑身便恢复成一泓秋水,澄澈明亮。
醉里挑灯麾下看。孤烟起,狂歌笑经年。
一声声慢慢吟来,一寸寸慢慢移开目光,声音清如涧流,偏轻绵如空中飘落的雪絮,空濛而怅然,微带一丝历尽沧海的淡淡倦意。
“无寒。”风惜云轻声唤道。
“在。”银衣武士悄然而落。
风惜云的目光从天空移向雪地中倒卧着的人,移步走近,蹲下身来,伸手托起雪地中的人。
拂开银发,那张如雪花般美丽的脸此刻也真如雪花般脆弱,似一碰即化,唇边溢出的血丝分外艳红,那曾经澄澈的眸子此刻黯淡地看着她,眸子深处却隐着一抹幽蓝,那样深沉而魅惑地看着她,似乎有无数的话藏在其中,又似什么都没有的空明。
“送他去品玉轩吧。”
“是!”
无寒移步抱起地上的人,然后一个起纵,身影消失,只余一朵血莲犹自在雪地中怒放。
待无寒走后,风惜云身子一晃便坐倒在雪地中,捂住胸口,尖锐的痛楚令她锁起长眉,屏息静气,片刻后那痛楚才是缓去,轻轻一叹,“到底不比从前了。”抬首遥望那屹立天地间的苍茫山,喃喃自语,“你以性命相许,我便回报这一条通往玉座的王道吧。”
她起身,轻跃,越过墙头,远远地便见一队黑甲骑兵风速般驰来,当先的一人白袍银枪。
“青王,康城已取下。”任穿云跃马躬身。
“嗯。”风惜云淡淡颔首,“乔谨那边如何?”
“他说虽截住了秋九霜,但未能全功,被其领着余下的人逃走了,想来女人就是胆小些,逃命的功夫厉害些。”任穿云这次未费什么大力便取下康城,心下正轻松,所以有啥便脱口道来,话一说完,忽想起眼前的人就是个女人,当下不禁心慌,“臣……青王……臣不是……不是说您!”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甚是辛苦,更兼急得面红耳赤,没有半分刚才英勇杀敌的豪爽劲,令身后一干将士看得抚额暗叹。
风惜云摆手示意不必在意,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任穿雨那等心机深沉,狼顾狐疑之人倒是有个爽利明朗的弟弟,只是再想想也就明白了,或就因有那样的哥哥,所以才有这样的弟弟。哥哥能为弟弟做的已全部做尽了!
“收拾好康城,静待雍王到来吧。”
“是!”
就墨羽骑夺取康城之时,东旦渡对峙的两军也发生了转变。
二十二日,数日来一直采取守势的皇朝忽然发动攻势,出动全部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风云骑、墨羽骑发起攻击。
冀王亲自出战,争天骑、金衣骑气冲霄汉!
“真是糟糕,老虎头上拍了几巴掌便将它激怒了。”任穿雨听到禀报,不禁暗暗苦笑,“发怒的老虎不好对付啊。”
“唠叨完了没。”贺弃殊白他一眼。
“知道了。”任穿雨一整容,“我们也迎战吧!”
“是!”
任穿雨爬上马背,望着前方翻滚的沙尘与风雪,问着身后的亲兵:“主上还没醒吗?”
“久微公子说主上至少要今日申时才能醒。”亲兵答道。
“申时吗?但愿……”厮杀声响起,令任穿雨的话有些模糊。
“军师说什么?”亲兵怕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命令。
“迎敌吧!”任穿雨回头看他一眼,书生白净的脸上有着男儿的慨然无畏。
战鼓擂起,喊声震天,旌旗摇曳,刀剑光寒!
风云骑、墨羽骑分以左、中、右三路大军,左军端木文声、徐渊,右军贺弃殊、程知,中军齐恕,三军联成连云阵,此阵攻守兼备,更兼军师任穿雨指挥得当,阵形调动灵活,当是行如连云轻渡,攻如百兽奔啸,守如铁壁铜墙。
而争天骑、金衣骑则是连成一线,如汹潮狂涌,连绵不绝,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待到两军即要相遇之时,狂潮忽化为无数剑潮,锋利的剑尖如针般插入风云骑、墨羽骑,霎时在猛兽之身刺穿无数小洞,待风云骑、墨羽骑痛醒过来化攻为守时,剑潮忽退,又成一线汹潮,咆哮着窥视着眼前的猎物!
“传令,左、右翼龟守,中军横索!”
“是!”
传令兵迅速传令,顿时风云骑、墨羽骑立刻变阵,收起所有攻势,全军化为守势,将万道剑潮挡于阵外。
“竟然无法抵挡冀王的全力一击吗?”任穿雨看着前方喃喃自语。
虽暂将争天骑、金衣骑攻势阻住,但其攻势如潮,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地攻向风云骑、墨羽骑。
“那是气势的不同。”
猛然身后传来声音,任穿雨回头,却见齐恕提剑而来。
“冀州争天骑素来以勇猛称世,更兼冀王亲自出战,其士气高昂,斗气冲宵。而我军连续几日出兵,士气早已消耗,再兼两位主上不在,士心惶然,是以不及争天骑与金衣骑。”齐恕一气说完,目光坦然地看着任穿雨,“而且你我也非冀王对手,无论布阵、变阵皆有不及。”
“喂,决战中别说这种丧气话,而且身为中军主将,不是应该立于最前方吗?”任穿雨没好气地看着他。
“非我说丧气话,而是你的心已动摇,面对冀王,你已先失信心!”齐恕目光明利地看着他,手腕一动,一枚玄令现于掌心,“我来是为传君令:非敌之时即退!”
任穿雨脸色一变,眸光锐利地盯着齐恕,而齐恕毫不动摇地与之对视。
“我知你对雍王忠心,决不肯失了东旦渡,但你若在此与冀王拼死一战,或许能守住这半个东旦渡,但我们必然要伤亡大半!”齐恕一字一顿道,“若是那样,你又有何面目去见雍王?”
任穿雨紧紧握拳,愤恨地盯着齐恕,半晌后才松开双拳,吐一口气。
齐恕见此,即知目的达成,策马回转,忽又回头,“任军师,你的才干大家有目共睹,东旦渡能守至今日是你的功劳,但……若两位主上有一位在此,也不是今日局面,是以你当知,臣守臣道,臣尽臣责!”最后一语隐含告诫。
二十二日未时,风云骑、墨羽骑退出东旦渡五十里。
争天骑、金衣骑渡过苍佑湖,进驻苍舒城。
申时末,雍王醒来,风云骑、墨羽骑大安。
次日,东旦渡失守与青王未死、康城失守的消息分别传报至康城与东旦,那一刻双方各自一笑,苦乐参半。
“所谓有得有失便是如此。”玉无缘站在苍舒城的城楼上,眺远幽蓝的苍佑湖,似乎对于这一结果他并不惊讶,“围绕苍茫山有四城,你得苍舒、径城,他得康城、黥城,以苍茫山为界,你与他真正地各握半壁江山,各得一条王道,这就如当年天老地老所观的星象,就如苍茫山顶那一局下了一半、势均力敌的棋局。”
皇朝默然不语,仰望头顶的苍茫山,白雪覆盖,仿如玉山,巍峨耸立,一柱擎天!
“皇朝,去苍茫山顶吧,那里会给予你答案,那里有你们两人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