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比他先死,其实是件幸福的事。”
谢瑾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大哥!不会的!你们还年轻!不会!大哥,你别吓我!”
谢笠擦去他眼里的泪水,目光温柔宠溺,“一会儿,就将我的衣冠头发葬在这江边吧,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至于尸身,就给你二哥吧。”
——死即埋我身,说得潇洒,可身为谢家儿郎,连死后埋在哪里都不能自己选择。
谢瑾宸紧紧地抱着他,泪如长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想。
他从怀里掏出个玉瓶来,犹豫了下递给谢瑾宸,“……如果有一天,你承受不了他的目光了……便拿出这个……可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用……”
“三郎,要记得……替我好好照顾他。”
他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一遍一遍地喊着大哥,不停地摇头,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萧清绝也忍不住哭起来,他已经明白了生死,他知道这个漂亮的哥哥将要永远的离开他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笠微笑着摇头,冰冷的手指擦拭着他们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莫要悲伤。生亦何欢?生亦何苦?总有这么一日的。”
他仰着头,望着河面,那是他们一起钓鱼的地方。
彼时的他们,那么蠢,也那么天真。
这一刻,这个洒脱出世的人,语气里终于带了点缱绻与留恋;这一刻,他终于抛下他所有的慈悲与大义,像一个普通的男子般,深情万种地道:“你问我生命的另一半是什么,……另一半……是爱情啊……”
“至真至纯的爱情,无关风月、无关性别、无关情爱,只是两心相许、倾心相恋。没有柴米油盐的繁琐,没有黄白之物的腐蚀,甚至不需要肉体的媾|和,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便能得到无上的快乐。似一场永无止境的旅行,没有疲惫与坎坷,只有一路景致相随。”
“这……就是我的爱情……”
最后一个音符缥缥渺渺,转瞬消失在寒风中。他那眼瞳清亮,仿佛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光彩,落寞却也明艳。恍恍惚惚中,那个冷漠却也深情的人向他走来,惯常冷硬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如同冰澌雪融。
——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他微笑着合上长睫,弯下优美的脖颈,恬静的如同一副画卷。
小胤,我的小胤……
四野寒风漠漠,河水凝噎,苍山负雪,这一刻,山河同祭。
终于又印证了聂旷的判词,——过慈必伤,情深不寿。
无根河上,有人凌波而来,一抹青影飘飘,头戴逍遥巾,目光清肃,风姿皎皎,正是在北豳古国遗址里的鲛皇南浔。
而此时,谢胤正在奔赴宛国的路上,他手里一直紧紧攥着几粒珍珠,是从谢笠枕边摸来的。忽然间,那些珍珠融化了,化成一滴滴的清泪,顺着他指缝滴落,转瞬渗入到泥土里。
他知道,谢笠已经去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有你在,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死即埋我,有青山绿水、清风明月伴我归去,我便不寂寞。
可是,没有我的陪伴,你走的是否寂寞呢我的大哥?
这一生,陪你走过无数的山山水水,赏过了无数的风月好景。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无意将风景看透,只欣赏你岺寂的风骨。
如今你走了,这山河,这风月,都将与我无关。
他翻身下马,手颤颤巍巍地拿出埙,面朝着无根河的方向,吹起他唯一会的那首曲子。
幽幽沉沉,哀痛入骨。
他想到小时候森林里的那只狼,被猎人猎杀了雄狼的雌狼,它在月夜之下引颈悲嚎,那声音孤独而无望。
恰如此时的他。
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名叫《宛丘》,也没有人知道这首曲子是他为他写的。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那一年春祭,他一袭红衣起舞于宛丘之上,他则在台下默默凝望。那木屐声和着鼓点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动了他的心绪。
从此以后,纵使这世间有千万种颜色,而他眼里,只能看到那抹红装。
那个人啊,太过多情,也太过无情。注定了他这一生,只能远远地观望。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从来不奢望什么,只求能长伴他的身侧,默默地凝视着他,直至死亡。
可是啊,本该先死的自己,却活得比他还长。他终究还是要先自己一步而离去,那就,陪着他死亡吧!一起长眠于地下,也是种幸福。
——却硬生生地被他留在这无望的时间里!
他总是依着他的,他想要的,他替他寻来;他在意的,他替他守护;他放不下的,他替他照顾着。
——只要是他所愿。
曲子终了,他抬手,将那埙摔在石头上,陶制的埙霎时摔成几瓣。斯人已逝,这埙这曲留着又有何用?他长身而去,背影萧瑟。那宛丘的乐声,却在风中,久久不散。
犹记那年,
你起舞于宛丘之上,
衣袂飞扬,华彩绚烂。
我对你一见倾心,
却只能无望的远观。
那年鼓声坎坎,
你起舞于宛丘之上。
从此以后,
无论冬寒还是夏炎,
你持鹭羽而舞的身姿,惊艳了时间。
那年缶声坎坎,
你起舞于宛丘之道。
从此以后,
无论冬寒还是夏炎,
你持鹭羽而舞的身姿,惊艳了时间。
==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大哥没有死!大哥没有死!大哥没有死!不要弃文哟~~第一卷终于更完啦~~写到乔雪青死和这节的时候,真把自己虐的好惨,不知道读者们有没有被虐到呢?希望还有人看这个文啊,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