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麻木地靠着沟沿。城墙上方,也有着一排排的士兵在巡逻不停,但那蹒跚的步伐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仿佛只要一旦倒下去之后,便再也无法站起。
城墙的阶梯上,一个身影飞快地跑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王睦身前,正是城内此刻的守将岑彭。
“大人,您怎么来了!城墙处战火凶危,不可轻身犯险!”岑彭面带忧虑之色,皱眉对着王睦道。他的精神气色比那些普通的士卒自然好上了不少,但气息依旧虚弱。看起来,他也许久没有吃上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哪有什么战火?敌军现下不是并没有攻城么?这壕沟是……”王睦自从被救回了宛城,自昏迷中醒来,将守城的一应指挥权下放给了岑彭之后,自己便没有再过问城防事宜,这还是他数月以来,第一次来到城墙之下。
“回禀大人,敌军曾试图掘地道攻城,一度突入城内。属下命士卒沿着城墙开挖壕沟,便是为了阻绝地道。此后敌军又试过了两三次,但都是刚一露头,被壕沟中的士兵发现剿灭。至今为止,已有十日未曾再尝试,想必已经是放弃了。”岑彭解释道。
“敌军……多久没有再攻城了?”王睦仰头望了望城墙上的那些士兵。以他们此刻那几乎随时便要倒毙的模样,只怕再攻上一两次,这宛城便要陷落了吧。
“五日了。他们也清楚,城内已经无粮,不愿再空耗兵力。”岑彭叹了口气,面带着希冀望着王睦:“大人,朝中的援军,何日能到……?”
王睦望着岑彭那满是期待的目光,苦笑了一下。
在宛城被围之前,老师传来的那封帛书上,写明了援军即刻便会到来。然而现在围城三月有余,却始终没有一兵一卒到来。
宛城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有半点外面的情报能送得进来。岑彭不知道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够知道?
一名士兵推着一辆小车,摇摇晃晃地自远处走了过来,车上装满了用来加固城墙的砖块,沉重地在地上碾出一道轮辙。然而他堪堪已经走到了城下,却身体晃了晃,向旁边一歪,倒在了地上。
随着那士兵倒下,小车失去了平衡,也轰然歪倒,车上的砖块哗啦啦滚了一地。
而那士兵,再也没有站起来。
“大人,民间应尚有些许存粮。属下心算过,若是能收缴上来的话,当可供我等吃上一月之数。此乃危急存亡之刻,变通一下也是……”
岑彭刚说到一般的话,被王睦摇着头打断:“岑彭,你可知我等奋力守城,所为何物?”
“为了……守护这大新的天下啊!”岑彭茫然抬头,望着王睦。
“没错。可天下又是何物?”王睦转过头背对着城墙,伸手指着前方那一排排房屋:“所谓天下,还不都尽是这一个个黎民百姓所构成的么?岑彭,你好好看看眼前的一切,那便是我们要守护的东西!”
“可……若是我们军人连自己都守护不了,又拿什么来守护天下?”岑彭苦笑了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退后两步轻轻靠在了城墙上:“况且……大人,真到了饿极了的那一刻,人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王睦深深凝望着岑彭,同样苦笑了起来。
岑彭说的,自然也没有错。此刻城内的士兵,无非是靠着最后那一口气,死死撑着而已。
现下岑彭或许还能压制着士兵,用树皮草根来让他们勉强果腹。但当连树皮草根都吃完了,民众的家中却依旧还有粮食的时候……这城内,又将会变成怎样的修罗场?
“岑彭……”王睦咬了咬牙,张开嘴对着岑彭欲言又止,反复了数次,才艰难地道:“开城……投降吧。”
岑彭的脸上很平静,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只是双眼变得一片黯淡。
这本就已经是此刻唯一的结局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大人,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