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眼,一点点摊开宣纸,捏着毛笔一阵飞龙走凤,落款时他重重一落,末尾带起一道凌厉的锋芒。
“把这个连夜送去程大人府上。”
来喜不敢多看,卷了纸,塞入袖中,便急忙出去。
厚重的门板吱呀着合拢,皇帝软软的靠回椅子里,眼睛望着头顶雕刻精美的花纹,心绪复杂。
早年时,他的确打算驾鹤仙游之时,把这个位子传给大郎,并且他也是依着这个方向做的。
大郎性子直爽,不会变通,自己恐他不懂治国之道,便请大儒传授悉心传授,担心他不明人心叵测,便托两位仆射,耐心教导,而后又怕他不懂圆融理国,不明朝纲,破格他进入朝堂,行走殿前,参与议政。
昔日相处的种种还在眼前,可他的大郎却已面目全非。
结党营私、狭隘狠毒,公然指使旁人与闹市对幼弟行凶。
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
是不是自己在这位置上久了,挡了他的路了,他也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可他如今已经老了,六郎年幼又身体孱弱,他还能怎么办?
皇帝闭上眼,脑中纷乱不已,亲情理智不断的交战,却迟迟无法分出胜负。
门口传来几声低低的交谈,皇帝沉声道:“来人。”
门轻轻推开,内侍小碎步的走来。
皇帝问:“外面何人?”
内侍答:“是六殿下见这边灯火通明,怕官家劳累太过,想来点炉安神香。”
皇帝脸色微缓,道:“点吧,告诉六郎,朕稍后就歇了,让他也早些歇着。”
内侍应声退出。
皇帝长吐口气,等表情略转缓了些,才起身去了内殿。
翌日,开年大朝会。
百官才刚行礼完毕,就有位御史跳出来参奏,贾家在当年护送军需时偷工进料,弄虚作假,中饱私囊。
皇帝瞄向立在殿门出的贾二及贾父。
贾父赶忙出列,义正言辞的否认御史所说,贾二复议,十分肯定的说一应军需绝没有半点问题,御史所言纯粹污蔑。
皇帝面沉如水,问御史,可有实证。
贾家父子乃是朝中重臣,日日鞠躬为国效力,不可随意污蔑。
御史很无畏,叫板道,一应军需都在库中,派人查验就是,要是证实全都是真材实料,没有半点弄虚,他愿脱冠除袍,回归故里,务农去。
一时朝堂顿时哗然,百官俱都互相交换眼色。
御史风闻言事本是常事,但敢这样拿十年寒窗才博来的功名来赌,大多是捏着实据的。
两个收到大皇子眼风打算跳出来的御史迟疑了下,皇帝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里下令。
着户部、兵部两位尚书一同协理,枢密院副使以及昔日参与将帅韩远之等几人一同查验。
众人走出队列,俯首领命。
新年伊始,本就没有什么事情,这事之后,便再无事情启奏。
众臣陆续走出宫墙,回到各自官房。
贾二瞅着旁人没有注意,悄然跟上大皇子,待到大皇子蹬车之时,他一个疾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