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
刘协仰头眺望天空。
天空被四面屋檐约束成很小的一个方块。方块里满是乌云,还没到晚饭时分,天色就昏暗得像是深夜一般。
有猛烈的风从西面吹来,伴随着哗哗的声音,大概是掀翻了屋顶的瓦片。有块瓦当忽然掉下来,就在刘协的面前砸得粉碎。
而刘协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面垂脊上。在垂脊的缝隙间,有一丛横生出的小草,刘协抿着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这丛小草在狂风中左摇右摆,好像随时会飞走,但却始终没有飞走。
看了很久,刘协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头颈也僵硬了。
“陛下,外间风大,请回殿中歇息。”有个宦官劝道。
“快要下雨了吧?”刘协随口问了句:“刚才好像看见了电光闪烁?”
他并不能看到远方的天际,但估摸着,当有巨大的雨云正在逼近,那景色一定很壮观。
“陛下,外间风大,请回殿中歇息。”宦官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劝说。
自从随着魏王来到南阳,刘协在这个因陋就简的皇宫里居住了好几个月。他活动的范围被限制在前后两进院落里,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就连宦官们都是陌生的。他们客客气气,礼数和照应都很周到,唯独不敢和刘协对答。
于是刘协便不再理会这些宦官。
他继续抬起头,看着高处,仿佛天空中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一般。
他站了很久,一直到雨滴噼噼啪啪地落下,他依然站着,几乎不改变姿势。那宦官又劝了几次,请他回殿中歇息,可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几次以后,宦官也就不再说话了,他们和宫女们一样默然站在廊下,像泥塑木胎般陪伴着泥塑木胎的皇帝。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滴渐渐变成了雨线,密密麻麻垂落。风在院落里往来激荡,使雨水洒在刘协的袍服上。刘协忽然觉得有些冷,但他执拗地依然站着,他想到那些宦官们想劝而又不敢劝的纠结,有些快意。
就在此时,院落的正门猛然被人推开。
数十名铁塔般的甲士踏过石阶上的积水,铿锵大步入来。直到刘协面前,队列左右一分。
一名虬髯将军昂然来前,下拜行礼如仪,口中沉声道:“臣许褚,拜见陛下。”
刘协嘴唇颤了颤,硬着头皮问道:“许将军此来何事?”
“魏王有请,请陛下移驾。”
“……好。”
说出了这声“好”以后,便没有什么事能由刘协自主了。
他在许多人的簇拥下更衣、整冠,走过甲士们的队列,登车。
大批骑士簇拥下的轩车开始移动。他便神情木然地随着车轮震动摇晃着身体。从各处斗拱垂下的雨线打在轩车的华盖顶上,再沿着四面的帷幕流淌下来,帷幕一角被风吹起,搭在了车厢内部。他便垂着眼睛,看着车厢底部的水渍慢慢扩大。
骑队在雨中肃然前行,车驾离开宫禁,一直向东。沿途有数以千计的将士不避风雨,如同枪矛那样挺身直立扈从。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高台之下。
台分三层,坐北朝南,呈上圆下方之状,车驾愈到近处,愈觉高台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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