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略微推辞了一回。
他有点强硬地塞过来,一定要我伸手捧住,然后这篮子在我怀里往下一沉——艾玛,分量不轻。
他挠着耳朵说:“不是咩值钱的东西……”
我笑了:“谢谢你。”
他似乎这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朝我咧了咧嘴:“我才应该谢……”然后话没说完,声音就低到听不见了。
看起来他相当不善言辞,我也比较认生,两个人都找不到什么话说,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指了指宿舍区的方向,示意他:“那我就……?”
他领悟,“哦”了一声,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帮我向本尼妈妈问好。”
他:“嗯!”朝我挥挥手,脸上显得轻松了一些。
于是我抱着沉重的篮子往回走,途中回头看了一眼,但是瑞安已经不见了,他脚下可真快。
像这样和外面的人接触、端着篮子回寝室,我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这个人本身就太不起眼了,而且,学院给学生提供的全是单人宿舍。虽然房间有大有小,而我分到的大概属于比较小的那一种,但我还是非常满足的。
回到寝室,掀开篮子,我发现里面不光塞满了当季的桃子,还有一块熟的腌火腿,一大块长满绿『色』霉斑的蓝『乳』酪,异香扑鼻。真是惊喜啊!要知道我一直是老老实实地吃食堂,而学院厨房的菜谱是按星期几星期几这样排的,每七天一个轮回,吃太久总会腻的。
然后那天晚上我就不小心吃多了,大半夜的睡不着,肚子圆鼓鼓的躺着也不舒服,我爬起来想活动活动,奈何房间太小,于是突发奇想:不如去顶楼的平台看星星吧?
宿舍楼一共七层,但是每一层的楼梯都很长,我爬到楼顶的时候有点气喘吁吁冷魅首席戏娇妻。好在周围都有灯,顶楼也不例外。在柔和的白『色』光线中穿行,虽然是寂静无人的深夜,我也并不紧张。
推开通往顶楼平台的小门,走上去迎着夜风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我快乐地哼哼了几声,忽然发觉平台边缘似乎有动静,仔细一看好像是个人躺在上面,相当长的一条;我把脑袋凑过去,那人也正把脑袋转过来,皱着眉睁开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是维兰·德加尔!
我刷地一下紧张得仿佛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次!这可是第一次!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位王子般的同学独处一室……一个平台。而且是在静谧的深夜,满天星斗正像落雨般洒下银辉,带着红橙黄绿的点点微光,像虚幻的斗篷轻轻披在那个美如神?的少年身上。
维兰·德加尔侧卧在窄窄的平台边缘上,正撑起上半身,用修长的手指使劲『揉』着眼睛,一点儿也不在乎那张漂亮的脸被『揉』得扭曲变形。他『揉』够了,放下手,又使劲眨眨眼睛,『舔』『舔』嘴唇,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
我忽然有一种冒失闯入私人领地的感觉,而且刚才竟然还用粗鲁的哼哼声惊扰了他!想到这里我脚下有点儿发虚。
“走开。”大约半分钟后他这样说。
维兰·德加尔在跟我说话!我激动地想。虽然我深深明白他只是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了他不想看到我的愿望,但他竟然没有使用更严厉的词汇——这让习惯了其他不少贵族同学私底下刻薄嘴脸的我,不由得陷入感慨……
而且他的发音也很顺耳,相当果决而不拖泥带水。
但瞬间我又想到,这里明明是公用的平台,就算他是贵族,就算他先到,有什么权力让我“走开”呢?出于人的尊严,或许我应该据理力争一下;但是,仅仅为了夜晚呆在平台上这么一件小事,是否值得我去冒险顶撞一位地位不知道比我高多少的人物呢?
我并没有纠结很久。维兰·德加尔看了我一会儿,直接坐起身站立在地,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侧身掠过。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感受到他有多么高大——他比我高出将近两个头,像一座塔似的有压迫感,灯光下他的影子简直无限延伸到了天际。
他走过时带起了一阵微风,夹杂着极淡的类似烟草的香味。
维兰·德加尔竟然对我让步了?他竟然主动离开了?我惊讶地想,一边忍不住睁大眼睛回头看他的侧影,却更加震惊地见他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朝我皱起鼻子说:“你吃霉『乳』酪了?”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不过在微弱的灯光下估计他看不清楚。
“呃……是的。”我小声说。
他又抽动几下鼻子,什么也没说,弯腰从平台小门走了出去。
留下我望着那扇空洞的小门发呆。
当他说出“霉『乳』酪”那个词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瞬间想到的是贵族女同学们掩着鼻子“呀~”地小声尖叫的模样,如果是男同学,至少也会流『露』出淡淡的厌恶或轻蔑,用眼神表达“你这恶心的平民”这一观感——贵族是不吃这种臭烘烘的食物的,不论它们实际上有多么美味。
而一贯对几乎任何人或事物都嗤之以鼻的维兰·德加尔,对浑身散发着山羊臭味的我,并没有表现出额外的反感。我不由得猜想,也许他其实并不太讨厌这个味道?当然,也可能对他来说,什么都挺讨厌的,也就不太好区分具体的高下。
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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