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找到一个空隙,彭透斯却说自己要到办公室去和校长谈点公事,要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文体活动室里。
“对了,反正你也没事,你要是会下围棋的话,就陪着小雨下下棋吧。”
眼镜校长很热情地建议。
“小雨?谁是小雨?”
我顺着彭透斯手指的方向一回头,才发现在活动室的角落里,一个很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围棋桌后面,歪着头,无声地摆弄着手里的棋子。
校长压低了声音跟我说:“小雨只有10岁,很不幸地患有先天脑瘫,不过他的记忆力相当惊人,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面700位数字呢!”
我有点踌躇不前——和脑瘫儿下棋,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而且我不太善于和残障儿童相处,倒不是我有一丁点歧视他们的想法(如果彭透斯把我打傻我就是他们的正式校友了),而是我担心自己斯巴达的xìng格会无意间伤害他们,之后又不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去吧,”彭透斯在背后推了我一下,“空着两手不要紧,怀着一颗爱心就够了。”
我只好在自己的裤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水,坐到脑瘫儿小雨的对面,非常小心地害怕吓到他。
小雨却像是惯于和人对局一样,他害羞地笑了笑,把棋盘整理干净,然后执黑下了第一子。
下在棋盘正中,“天元”的位置上,以我的标准来看,并不是很好的开局。
由于一局棋经常要花费45分钟以上,懂围棋的中国人越来越少了,老爸倒是闲时曾经教我下过,我家里至今还有两盒老爸早年从云南买回来的“云子”,无论是黑子白子摸上去都温润细腻,手感十足。抓一把“云子”在手,我便飘飘然好似自己摇身变成了棋圣一般。
因为我有幸掌握了围棋这项古老的技艺,所以平时颇以此为傲,据我所知,初二(3)班除了我以外,只有牛十力和宫彩彩也会下围棋。
至于棋力嘛,不是自吹,除了老爸以外我还没有输给过别人,有时候老爸不清醒我还能赢他。
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之所以有这么“辉煌”的战果,主要原因是因为除了老爸我还没有跟别人下过棋。
在小雨面前我很快就栽了跟头。
尼玛犯规啊!不带这样的啊!这打劫和做眼的能力直逼专业棋手了啊!光是看棋盘上的形势,十个观众里面有九个会认为我才是脑瘫啊!
我皱着眉盯着小雨看,他很害羞,目光总是避免和人接触。作为一个10岁的少年,他的长相也没什么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只是眉毛和眼睛的间距有点大,总是歪着头好像是在想事情。
我打消自己轻敌的念头,收敛心神,下出了自以为是好招的一子,果然让小雨停步思考了半天,他遇到困难时每隔3秒钟就挠一次脸,搞得我都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痒痒。
哼哼哼,不行了吧?虽然没什么可骄傲的,但是在智力方面还是我略胜一筹嘛!当然,我会抱着彭透斯提醒过的‘爱心’,等到棋局明朗以后故意失误认输,让你品尝一下胜利的喜悦的!年轻人,不要灰心,你还有进步的空间,我看好你呦!
没想到小雨思考良久之后忽然全身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落下了一子。
“啪”的一声,之前他落子从不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初开始我还没有看懂妙处何在,只是抱着不详的预感和小雨在棋盘的角落里拼杀起来,等到双方各落下十余子以后,我沮丧地发现自己胜局无望了。
满盘皆输啊!根本用不着终局计子,我必须赶快认输才能留点面子啊!好丢脸啊!输给了10岁的先天脑瘫患者啊!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未来在智力上不会取得任何成就了?我的物理成绩好只是暂时的假象吧?像我这种智商一定会被很快被高科技社会所淘汰,应该赶紧找个不太用智力的行业(比如专门演二傻子的演员)来做后路吧!
但是无论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要输得有尊严,要尊敬光明正大战胜你的对手。
我向小雨微微低下头,心服口服地说:“是我输了。”
小雨很憨厚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少年人常表现出来的自鸣得意,他很快收拾好棋盘,并且执黑又在天元上下了一子,希望我和他再来一盘。
我摇摇头,实在是不敢再和他交手了,小雨显出很失望的样子,不过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又自得其乐地摆弄起不知从哪学来的残局了。
这个时候彭透斯正好和校长说完了话回来,看到我和小雨已经分出了胜负,便叫我起身,他有话对我说。
在经过了校长等人热情的送别之后,彭透斯开着他那辆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黑出租车,重新载着我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
气氛有点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