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口中发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一声叹息,万般的无奈。
保姆阿囊和武士首领歹仁把思忘忧扶起来:“小姐。起来吧,咱们心向中华、效命朝廷,偏生他们不相信,怨得了谁?”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重新爬上白象敢住的脊背。用力踢它耳朵一脚,敢住立刻竖起鼻子尖声长叫,声震四野。
城里城外,乱糟糟的难民营地,军民百姓都被象鸣所惊,朝这边看过来。
思忘忧站上大象的脊背,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乡亲们,各位哥哥姐姐,阿姆、阿妹(彝语),比在、比印(傣语),我是大明朝册封的孟养宣慰使思个的女儿,爹爹战死了,我还在孟养和缅兵打仗!这次莽应里发十万大军、七百战象,边境各土司败的败、降的降,昨天缅兵已到了芒市,很快就要打到施甸来!巡抚饶大老爷不肯发兵,凭这里的官兵是挡不住的!快随我退往保山,背靠府城才能守得住!”
百姓们立刻大哗,都知道这次缅兵来势汹汹,但没想到竟这般长驱大进,连位于云南腹地的施甸都在兵锋之下,顿时城里城外汉土各族百姓乱成了一锅粥。
“岂有此理!”施甸知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地方官守土有责,要是军民百姓逃散,闹出了大乱子,是算孟养土司的,还是算施甸知县的?
知县老爷也站上城门口一块上马石,沉稳的道:“诸位父老不要听她妖言惑众,施甸有天兵镇守,谅那莽应里只能在边地逞凶,焉敢到我这施甸撒野?来人呐,把思忘忧给本官拿下了,这场官司咱们在饶大老爷面前去打,告到京师也是本官有理!”
施甸本地的兵丁衙役就朝思忘忧逼过去,思家的土兵虽然是血战余生的精锐,本地官兵却不怕他们,朝廷经制官兵眼里土兵算个什么?双方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擦枪走火。
歹仁朝着象背上的思忘忧苦苦相劝:“小姐,再不走难道真和施甸兵打起来?为今之计只好退守保山,等京师秦大人替咱们做主啦!”
思忘忧最后看了看施甸的军民百姓,眼神中充满悲悯,毫不怀疑秦林会从京师伸出援手,但到了那时候……
“咱们走!”思忘忧嘟着小嘴,狠狠踢了敢住一脚,白象不满的呼噜两声,载着她朝北面保山方向疾走。
众孟养兵紧随其后,思家在边地声名卓著,也有百姓相信思忘忧的话,追随而去,不过大多数军民百姓还是更相信本地知县的话,留在了施甸。
毕竟,施甸已经是大明云南腹地永昌府的辖区了。莽应里再怎么野心勃勃,也不敢打到这里来吧?看知县老爷,多么镇定自若,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
施甸本地官绅冲着知县老爷大吹法螺:“边地汉土百姓往日多知土司淫威,今日方得见汉官威仪!”
“思忘忧妄想祸水东引,却被老爷识破,可笑啊可笑!”
施甸知县拈着颔下胡须微笑不语,既得意于自己的镇定自若。又暗自思忖怎么措辞把那可恶的思忘忧告上一状,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思家小丫头,知道朝廷命官不可轻侮。
又过了两个时辰,看看日头渐渐西沉,知县和官绅们在城外顿了半日,觉得也算尽到安民抚民的责任了,一个个捶着后腰往城里走,这一场辛苦劳累,总得来几碗汽锅鸡、蜜汁宣威火腿才补得回来。
忽然从西边官道上又传来了高亢的象鸣。接着沉闷的践踏声轰然作响。
又是哪路土司败退下来?
远处山口,一支马帮飞也似的逃来,惊惶的嘶喊着:“缅兵、缅兵来啦!”
刚刚叫喊了两声。施甸城内外的官绅军民还没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弩箭从山口后面夺射而出,顷刻间便把马帮众人钉死在地上!
嗷呜~~战象凄厉的鸣叫响彻天际,一头又一头灰色的战象出现在官道上,附近山头,东吁王朝的怒目金刚旗帜一面接一面的升起,旗下头戴铁盔、身穿短衣的缅兵漫山遍野杀向施甸!
哇的一声哭叫,震醒了施甸城内外的军民百姓,大人小孩奔走逃难。坛坛罐罐打得稀烂,小孩哭叫、女人惨嚎,一派末日来临的凄惨。
见到缅兵军容,本地官绅全都面如土色,小小的施甸绝对守不住的。于是他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知县老爷。
施甸知县面沉如水,依然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这种表现让官绅们心神稍定:难道朝廷早已有所准备,所以他才能这样有恃无恐?莫非饶大老爷派来的朝廷天兵,就在施甸城后不远的地方?
回首看看施甸城后的莽莽群山。颇觉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象,仿佛真有无数朝廷大军埋伏,随时能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杀而出,救这阖城军民,将缅军歼灭于施甸城下。
施甸知县转身就朝城里走,面无表情、大袖飘飘,感觉十分的从容不迫,士绅们无论说什么,知县老爷一律不做回答,就这么径直走进了县衙门里面,然后吩咐衙役把士绅们拦在外头。
这是个什么意思?士绅们面面相觑,听得城外哭喊声响彻天际,越发惴惴不安。
片刻之后,衙门里突然哭声大作,一名老仆踉踉跄跄的出来:“诸位老爷先生,我家老爷、老爷悬梁自尽,已经尽忠全节啦!”
我草!士绅们心头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知县孤身在此做官,自尽一了百了,朝廷还算他尽忠全节,可咱们家族产业、妻儿老小都在这里,全被你坑害了呀……
施甸根本没有充分的战争准备,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整座县城都已沦陷敌手。最开始是城外的难民营地遭受了洗劫,不过难民们油水不大,于是很快缅兵开始向城内的居民下手,奸淫掳掠,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凄惨的挣扎,施甸变成了人间地狱。
逞凶的缅兵放火焚烧房屋,烟柱冲天而起,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残阳如血。
一手制造惨剧的元凶,缅甸东吁王朝国王莽应里,坐在一头灰黑色巨大战象的背上,金盔银甲,手按宝刀,看着施甸城内外的惨状咧开嘴狂笑,燃烧的火光映照之下,笑容恶毒而狰狞。
他的丞相,汉奸岳凤生就一副白脸细眼的奸臣嘴脸,骑着一头稍小的战象,凑趣的道:“吾主焚掠施甸,奏百年未有之大捷,定能令云南官府震怖、各土司俯首称臣,从此占了云南膏腴之地,与中华分庭抗礼!”
“有我们无敌的西班牙军队帮助,要达成这个目标并不困难”金发碧眼的加尔德诺顿了顿,又道:“当然,前提是你们遵守和费迪南德伯爵大人的约定。”
西方殖民者在七十年前的大明正德年间占据马六甲,东吁王朝早在五十年前莾瑞体当政时,就雇佣欧洲火枪手,在攻灭白古王朝之战中起到了很大作用,所以莽应里的军队中有西班牙人。
“没有问题!”莽应里斩钉截铁的道,他看着陷入劫火的施甸哈哈大笑:秦林啊秦林,你不是让暹罗、柬埔寨等国来牵制本王吗?现在本王励精图治,不再理会他们,统帅大军直接杀入明朝疆土,看那些无胆鼠辈哪个敢轻举妄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