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就怕贼惦记,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鸡蛋里挑骨头,还怕弄不倒秦林?”李植兴奋的说着,脸颊带着两团潮红。
顾宪成笑着摇了摇头:“汝培贤弟失口了,秦林才是贼,咱们是正人君子,所以才鸣鼓而攻之。”
对对对,李植尴尬的讪笑着,心道怎么把自己比成贼呢?咱们明明是正人君子嘛。
旧党清流的君子们并没有等到秦林的纰漏,而是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等到了一份格外特殊的奏章。
说特殊,是儿子检举父亲,大明最重孝道,寻常人家子告父,就算父亲有罪,官府也先打儿子,在朝廷命官当中,这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皇极门御门听政,万历微笑着将奏章交付廷议,他甚至满怀深意的看了看文臣班首,那位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的申时行申首辅。
“哼,票拟留中不发,朕差点被你骗过了,老狐狸!可惜朕慧眼如炬,识破你那点小算盘,到底还是交付廷议啦!”万历得意的想着,觉得自己很有水平,连申时行这号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滑头,都被自己识破。
万历还是给首辅留了面子,没有请申时行宣读,而是让次辅余有丁来读了一遍。
余有丁的脸色也格外好看不到哪儿去,但他也不是个性格强硬的人,万历让他读,他就捏着鼻子把奏章读了一遍。
这份奏章是山东兖州知府王象乾写来的,他告了自己老爹王之垣一状,说万历七年王之垣在湖广巡抚任上,奉张居正之命逮捕了心学大儒何心隐,结果何心隐病死狱中,王之垣后来良心难安,夜半难以入眠,神思恍惚精神憔悴。
王象乾身为人子,认为只有向朝廷坦承此事,替何心隐平反昭雪,才能让父亲内心平静安享天年,所以他冒着不孝的大罪上书朝廷,同时在兖州任上封库挂印,等待朝廷降罪贬官。
原来是这样!文武百官静默片刻,接着哗的一下议论纷纷,值殿卫士根本弹压不住,声浪直要把皇极门的琉璃瓦顶掀翻。
原因无他,何心隐被害一案,实在是影响太大,而王象乾子言父过,也格外叫人吃惊。
何心隐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王阳明入室弟子王艮建立的泰州学派是心学最大门派,何心隐师从王艮,是王阳明的再传弟子,同时他还有个赫赫有名的同门师兄:徐阶,嘉靖末年的首辅,扳倒奸相严嵩的功臣,张居正的老师!
徐阶扳倒严嵩一事,何心隐也出力甚多,以布衣之身臧否朝堂,世人呼为隐相!
可惜何心隐后来得罪了一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张居正。
“虽芝兰挡路,吾亦除之!”江陵相公推行新政,要对陈腐而庞大的官僚、地主豪强开刀,手段必须强横霸道,绝不能容许旁人唧唧歪歪,哪怕此人是何心隐,也不行!
于是湖广巡抚王之垣就奉张居正的命令,把何心隐抓起来秘密处死了。
当然,王象乾没那么笨,奏章里头承认逮捕何心隐是奉张居正之命,但只说病死狱中。
这件事其实朝野上下很多人知道,单就何心隐被杀一事本身来说,这家伙死得确实冤枉,但他并不是朝廷命官,江陵党倒台,吴中行、赵用贤等被贬谪的都起复原官,甚至连升三级,何心隐就没人理会了。
另外,内阁三位辅臣,申时行是江陵党出身,余有丁、许国也和张居正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只怕杀何心隐一案都有些首尾,何必为了一个死了的白丁,跟三位阁老过不去呢?
结果王象乾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把老爹当年的事情又抖搂出来,这就不能装看不见了。
有人认为,王象乾子言父过,实在不应该,应罢官贬谪;有人说王之垣错捕何心隐,导致他冤死狱中,尽管王之垣已经罢官,也要予以惩治;还有人痛骂张居正陷害忠良……
三位辅臣中,曾受张居正举荐的余有丁和许国都面色不虞,唯独申时行老神在在。
倒是武臣队列中,秦林的神色很有点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僵硬,毕竟他是张居正的女婿,而且多次回护江陵相府,因为申时行等尽力和江陵党划清界限、张允修张懋修被革职,在目前的朝局中秦林就要算和张居正关系最密切的人了。
这样的好机会,顾宪成哪肯放过?他立刻闪身出列,正色道:“启奏陛下,臣有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