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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被举国称颂时,正是法国害怕受侵犯的时候,所以军事上的胜利不但必要而且时髦。可是世易时移,如今一些四十岁上下的神甫们年薪有十万法郎,也就是说相当于拿破仑时期名将收入的三倍。瞧瞧这位治安法官吧,他头脑清楚,作风清廉,又如此年长,然而他害怕得罪一个小小的神甫,而且这神甫只有三十几岁。这样看来,我应当做教士。”
在研究神学已有两年后,有一次,于连心中充满的新的虔诚突然被吞噬着灵魂的火照出本来面目。那是在谢朗神甫家里,许多教士共进晚餐,这位好心的神甫把他介绍给大家,说他是个天才。但于连突然赞颂起拿破仑来了。事后他把自己的右手绑在胸前,佯装因移动木料而脱臼,保持这种不舒服的姿态整整两个月。肉体的痛苦使他原谅了自己的冒失。
这就是这个十八岁少年思想转变的过程。从外表上看,他是多么柔弱无助,我们看他顶多不过十七岁,他正肘下夹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走向维里埃的教堂。
于连觉得这座教堂黑暗、冷清。每当节日,教堂的窗户都挂上深红色的窗帘。透过窗帘,阳光射入,产生一种庄严的眩目的氛围。这氛围令人对宗教产生某种信心。这时于连战栗起来。他独自站在教堂里,走过去坐在一张长凳上,这是一张华美的凳子,上面雕刻着德·瑞纳先生的纹章。
在祈祷的小凳子上,于连注意到一张印有字迹的纸,端正地摊在他眼前,仿佛专等他来念似的。他的眼光投落在纸上,他看到:
“路易·索黑尔的处决及临终详情:在贝藏松省处以极刑,在……”
这张纸是撕破了的,下面的内容不得而知。反面,有一行头几个字看得明白,写着:
“第一步。”
于连暗想:“谁把这张纸摆在这儿呢?可怜的人。”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他的名字末尾恰恰和我的一样……”他随即把纸撕个粉碎。
从教堂出来,于连恍惚看见圣水缸旁边有许多鲜血,其实那是洒出来的圣水,窗子上的红光映在上面,看上去像是血。于连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难当。
“难道我是一个胆小鬼么?”于连自问,“参军去!”
“参军去,”这句话在老军医的战争故事中时常出现。对于连而言,这充满了英雄气概。想到这里,他挺了挺胸,很快地向德·瑞纳先生的住宅走去。
虽然决心已定,但当他看到自己离德·瑞纳先生的住宅还有二十几步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怯意。那住宅外有一道铁栅栏,在于连的眼里,这是多么奢华啊!铁门大敞着,他必须走进去。
走入宅子里,心中更加胆小慌乱,实际上有这种感觉的不只于连一个人。德·瑞纳夫人天生胆小,简直无以复加。近来一想到家庭教师这个陌生来客,她就心生局促,可是按理说这个人要经常处在她和孩子们中间。她习惯于看着孩子们在她的卧室里睡觉,今天早上,她看到孩子们的小床搬到了家庭教师的大房间里,她流了很多眼泪。她请求过丈夫,让斯坦尼斯拉·克萨维埃她的小儿子的床搬回到她的房间里,可是连这一点也没得到允许。
女人的敏感有时不可思议。在德·瑞纳夫人的想象中,于连蓬头垢面,粗野不堪。这么个讨厌的人担负着训导孩子的责任,惟一的原因是他懂拉丁文,为了这并不雅训的语言,她的儿子们也许要遭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