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有木青色灵气习习而来,温柔的灌入了雪梅树中。
七十二朵碗口大小的血色雪梅花同时凋败,充沛的生机能量在雪梅树中酝酿,凋零的花蕾上逐渐有青色的梅子生出。在十二位太守府供奉的齐心施为下,这些梅子迅速的变成了淡黄色,随后逐渐蒙上了一层温润的、犹如生灵心脏一般的润红色泽。
身长玉立,生得面如冠玉,下颌生了一部美须的抬渭南太守林惊风‘呵呵’长笑,他举起手中玉杯,向满座高朋惬意的大声招呼着。
“诸位,诸位,请,请,这万年雪梅所结‘三心血梅’,最能滋补血气延年益寿。”
“诸位请与本官共享佳果,得以延寿一甲子,又有《大雅乐》悦耳,实在是人生快事一件。”
在座的渭南城阴家家主阴九幽仰天长笑,满脸春风的举起了手上玉杯。
“太守大人果然是我渭河两岸第一雅人,赏《大雅乐》,品延年果,何等快活,何等逍遥?”
得意洋洋的向四周的宾客望了一眼——满座高朋,尽是渭南城的文人雅士、豪门家主。阴九幽作为阴家家主,在这些高朋贵宾中,也是出挑的人物。他晃了晃酒杯中犹如血液般粘稠醇厚的美酒,再次放声高呼。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雅事,还请诸位骚人雅客不惜才气,做一曲《逸品雪梅赋》,为今日佳会锦上添花,再多一分颜色。”
林惊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举着酒杯向在场几个渭水两岸有名的文人词客连连示意。
“诸位,请,请,请!”
“今日若有惊世美文面世,本官不惜百金,以为润笔。”
几个身穿青色长衫,衣襟袍袖处都洗得发白的著名文人、词客闻声色变,纷纷露出欢喜的笑容。
十两白银,可供一家三口很丰富的过上一月;一两黄金价值百两白银,可为一家三口一年之食。百金重金做润笔,都说林惊风是渭侯膝下最风流、最雅致的儿子。此言果然不虚。
有美貌侍女将碗口大小的三心血梅采摘下来,一一放在诸多宾客面前,连带林惊风自己,正好是一人得了一粒佳果。一旦服下就能延寿六十年。恰恰一甲子。
天地生人有寿命极限,寻常人不生病、不遭劫。也不过是千年的阳寿。延寿一甲子,这诱惑力却又在百金之上了。也就是林惊风舍得如此奢靡,万年雪梅千年才开花结果一次,寻常人哪里见得到这样的天地灵根?
骚人词客们纷纷端起美酒一饮而尽。抓起佳果慢条斯理的吃进腹中,就连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
延寿一甲子的好处妥妥当当、确确实实的落进了腹中,这些衣衫寒酸的文人雅士们这才带着憋得通红的面孔,飘飘然走到大堂正中的盘龙大墨案前。
妙笔生花,字字珠玑,吃了佳果,又有重金诱惑。文人雅士们才思泉涌,一篇又一篇花团锦簇的华美文章纷纷出手。林惊风面脸通红的抓着那些满是墨香的极品洒金雪花笺高声诵读,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纯然忘记了身处何方。
大堂外。游廊角落里,一个身穿青衣,做管家服色的中年男子低声下气的垂手站在那里。
他的袖子里,两枚缺少棱角的小银元宝,正沉甸甸的拉扯着他的袖子,拉出了一条鲜明的直线。
天色渐渐黯淡,七轮苍青色的月亮从东方升上了天空。七轮圆月都色泽苍青,但是青色也有浓有淡。距离地面最近的那一轮青月上,隐隐可见宫殿楼阁,可见各色流光异彩在高空中驰骋往来。
青色的月光照亮了天地,照亮了东洲,同样照亮了渭水之南一座古城的冷清宅院。
院墙斑驳,有些地方的砖瓦已经残破,显然有好几年没有人修缮整理过了。墙头上生出了丈许高的青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座宅子内的野草好似总比隔壁院子里的杂草茁壮几分。
一个瘦骨伶仃,穿着一件青色袄裙的小丫头子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索性春天的夜里并不是很寒冷,她坐在院子里一口水井边的石桌旁,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这座院子看得出来,曾经阔绰过。
起码前后两进的院子,还带着一个偏院,屋子后面还有一个两亩大小的花园,正院里的一溜儿正房整整齐齐,侧房耳房也四平八稳,地面铺了水磨大青砖,当年造这院子的时候,还是狠下了功夫,很砸了一笔银子下去。
虽然现在因为人气略少,显得凋零凋弊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依旧是这么一回事儿。
正院、正房,后进卧房内。
金星火纹黑檀木雕花的大床上,浑身梳洗得干干净净的阴雪歌皱着眉头睡在那里。
他的眉头剧烈的跳动着,身体也轻轻的哆嗦着。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在怪异的流动蠕动,似乎有无数细细的气流在他的皮肤下盘旋。
他的身体不时的颤抖一下,双手紧紧握拳,脸上也露出一丝或者激动、或者愤怒、或者恐惧、或者郁闷的怪异表情。他躺在那里犹如死人一般,但是他的脑子里却在走马灯一般的人影变幻。
后脑勺上挨了一棍子,就好像一座尘封已久的,用瓦罐垒成的屋子被人一棍子敲碎了一个缺口,屋子里大量沉积的记忆流淌了出来。就好像万年古宅子里的灰尘,浩浩荡荡的灰尘蜂拥而出,外面的空气总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将这些突如其来的灰尘消化、吸收,进而将他们藏纳起来。
此刻阴雪歌的脑子里,就有无数闪烁的画面流淌出来,他的嘴角不时的抽搐几下,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屋子外瘦骨嶙峋的青衣少女脑袋突然一沉,狠狠的一脑袋撞在了石桌子的棱角上。
‘咚’的一声,小丫头咧开嘴想要哭,却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正房的屋子,双手捂着红肿了一块的额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茫然的看了看左右,然后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屋子里,向着躺在床上的阴雪歌望了一眼。
阴雪歌深深、深深,极其悠长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慢慢、慢慢,无比漫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向着枯瘦如柴、干瘪矮小的小侍女望了一眼。
他静静的看着小侍女,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没有消下去的肿包。
“家里,还有鸡蛋?”
“没了,大前天你就把最后一个鸡蛋给换了盐。”
小丫头呆呆的看着阴雪歌,声音也显得有点呆呆的。
“家里最后一只下蛋鸡,前天夜里也被人给摸了走。所以,家里不会有鸡蛋了。”
“除非你能变出银子来,春天里鸡崽子便宜,一只只要十文钱,我们买上一百只,也就是一两银子。”
“停下,家里一点银子都没有了。”
阴雪歌龇牙咧嘴的直起上半身,一边揉搓着后脑勺,一边发问。
“硬要说,有点,倒是有点。”
小丫头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瞥了阴雪歌一眼。
“是潘二叔、牛大哥留下的一点散碎,说是让你去买两副药吃吃,不要留了淤血在身子里。”
“买药吃?”
阴雪歌干脆从床上走了下来,伸手揉搓了一下小丫头枯黄无光的长发。
“以后我们会很有钱的。”
“我现在,也不想吃药。”
“我只想有个鸡蛋,煮熟了,用来烫烫伤口。这样消肿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