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可是，原来有多少事都会变成无可奈何。

    方亮上车前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眼底那点还没冒出来的泪花给擦干净，“照顾好自己，还有，帮我看着程曦。”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程家的人就发现程曦不见了，只留了条说要去找方亮……

    那之后程家和方家就彻底闹崩了，冯玉华碍于颜面没有大肆声张，但是哪有父母摊上这事不糟心的。

    冯玉华气得几天下不来床。方柔心也一样，上火到嘴里全都冒了泡，可那两个孩子彻底没了踪影，谁也找不到他们的消息。

    方柔心决定亲自南下去找儿子，她对冯玉华说：“他比程曦大四岁，无论如何都是他不对。我会给你们老程家一个交代！”

    这整个过程中，程振刚都巧妙地没有参与过，几乎都是冯玉华在和方柔心交涉。程燃看着方柔心，她气势很足，作风似乎也很正派，可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会觉得她和传闻的并不一样。

    但方柔心到底没能给程家一个交代，因为她在回厂辞职的路上，出了车祸，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

    程燃是知道方姝的家境的，她除了妈妈和哥哥之外，连个至亲都没有，所以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跑去了医院。

    他陪着方姝坐了很久，她累到睡着了，枕着他的肩膀。她睡着了也还在哭，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孤单，害怕吧？

    程燃摸了摸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眼泪给擦干了。

    他沉默着，最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下，“不要怕，我会陪你。”

    这句承诺程燃并没有食言。方姝处理完方柔心的身后事之后，就只身去了北方上大学，程燃放弃了学医，也去了和她临近的省份。

    那次在医院他又看到了他爸，他替方柔心结清了医疗费，甚至还私下帮忙笼络了方姝的邻居，丧葬仪式也没少出力。程燃猜想，或许方柔心在他心里有很不一样的地位。

    但他，仍旧不能原谅这样的背叛。

    程燃在那个陌生的城市开始生活，每缝假期，他就会去方姝念书的城市走走。

    她走过的路，她见过的风景，他全都见识了一遍。想象着她路过这里的样子，他的心情并不低落。

    其实这样就很好，他和方姝之间，已经不再是当年一句话两句话解释清楚就能在一起的少年人了。那些尘封的往事，就让它随着逝去的人彻底被埋葬好了，不慎撕开，伤人又伤己。

    ***

    又一次的交集发生在大四那年，大家都面临毕业求职。

    那会儿程燃早就开始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他一个门外汉却办起了娱乐公司，非要进娱乐圈，为了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替她遮挡风雨，那会儿他已经成功交到骆先辉这个朋友。骆先辉是圈子里知名的媒体人，他身为经纪公司老板非常有手段，资源也很丰富，所以他签下方姝的话，一定能为她保驾护航。

    程燃已打定主意不会再进入方姝的生活，然而风平浪静的日子终究是和他们无缘，没过多久，就传来程曦和方亮车祸的消息。

    其实这之前程曦那丫头联系过程燃一次，方亮将她照顾的还不错，当年她不喜欢冯玉华为她选的专业，后来就去上了成教，学习她自己喜欢的室内设计。

    程曦在电话里告诉他，她找了自己想要的人、过上了想过的生活，很开心，让他不要担心她。还让他替她跟冯玉华道歉——

    再然后她有心换了卡不与他们联系，程燃便再没了她的消息。但他一直以为，程曦还好好地在那里，不必活得多光鲜肆意，只要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足矣。

    程曦从小就喜欢浪漫的事物，每次和他聊天，总是说渴望这辈子能轰轰烈烈地活，这才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程燃没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见她，竟永远停留在她十八岁的样貌。

    他们是双生子，感情当然不用多说，所以这个消息不仅仅对冯玉华是个打击，对程燃也一样。即使程燃不恨方姝，也不怨方亮，但不得不说，方家在他心里的确是个很敏感的存在。

    事情爆发之后，冯玉华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但为了瞳瞳还得坚持着。瞳瞳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对于程家人又一百个排斥，唯独亲近点的，就是曾经见过面的方姝。

    其实方姝也是去年才见过瞳瞳，那时只有方亮独自带着小家伙回城替母亲扫墓。那次她还劝过方亮，让他提醒程曦回来向冯玉华认错……

    但很显然地，冯玉华不会想听她解释这么多。在她眼里，方姝无疑是促成自己女儿去世的“帮凶”！

    冯玉华要争取瞳瞳的抚养权，她一秒钟都不想看见方姝，可是瞳瞳被他们带走之后大闹不止，后来程燃只得将方姝接过去。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方姝，但是命运却一次次将他们拉近，好像故意要捉弄他、看他的笑话。

    程燃目睹了方姝和陆雅城尝试交往的经过，他在意了那么多年的姑娘，终于试着和别人谈恋爱了，说不难过不嫉妒都是假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嫉妒那家伙嫉妒到发狂。

    但后来不知为何他们还是分开了，方姝那会儿大概也没心情再恋爱吧？

    ***

    那会儿方姝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两家医院两头跑，照顾方亮的同时还要照看瞳瞳。遇到冯玉华被冷言冷语都是好的，有时候冯玉华气急了，还会用东西直接扔她让她滚。

    方姝那会儿也没什么钱，据说她妈死了之后那个传说中的老爸就没给他们钱了，程燃猜想一直给他们钱的其实不是别人是程振刚。

    当然了，程燃还是能分清楚的，根据程振刚来这个城市工作的时间推断，方亮方姝也不可能是他的子女……

    他看着瞳瞳病房外，靠坐在走廊上的方姝。那时她被冯玉华的烟灰缸砸到了额头，上面红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她从小到大那么硬气火爆的脾气，这时候也一直默默地承受着，才几天的时间里，她整个人也好似瘦了一大圈。

    冯玉华失去了女儿，方姝其实又何尝不是呢？她打小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最后一个，可能永远要躺在病床上了。

    程燃抬脚走向她，在她身侧坐下，方姝慌乱地抬起眼看他。

    她当时应该是哭了吧，走廊光线微暗他没看清楚，但感觉到她飞快地擦拭眼角的动作。

    程燃抬手将她的头搂过来，宽厚的掌心覆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我们结婚吧？一起帮助瞳瞳康复，妈不会为难你，你能时时见到瞳瞳，还有足够的费用治疗方亮。”

    那一刻走廊上安静极了，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陡然停住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变得极轻，生怕吵醒那一刻。

    也许都觉得，那是一场梦吧。

    后来方姝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方姝不知道，她说出“好”的那一刻，程燃落在她发顶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原来，无论有多少理由、多少人横亘在他们之间，还是无法阻止他想守护她的心，更无法阻止他……偷偷爱着她的那份心意。